红楼梦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想念地

2019

11.03

周日

话说宝玉见了贾政,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待动弹,连饭也没吃,便昏眩睡去。依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干脆连人也认不理解了。咱们扶着他坐起来,仍是象个好人。一连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曩昔,薛阿姨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光景。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告知理解,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抚慰,必得阿姨过来才好。若不回九,阿姨责怪。便与王夫人凤姐协商道:"我看宝玉竟是失魂落魄,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曩昔,应了回九的吉期,今后请阿姨过来安慰宝钗,咱们全神贯注的调节宝玉,可不分身?"王夫人容许了,马上准备。幸而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曩昔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模糊,事已至此,不愿多言。独有薛阿姨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悔恨,只得草草完事。

到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乃至汤水不进。薛阿姨等忙了四肢,遍地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只要郊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姓毕,别号知庵的,诊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壅闭:此内伤外感之症。所以衡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公然省些人事,便要水喝。贾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阿姨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里暂时休憩。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要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着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样来的?我记住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样被宝姐姐赶了去了?他为什么霸占住在这儿?我要说呢,又恐怕开罪了他。你们听见林妹妹哭得怎样样了?"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姑娘病着呢。"宝玉又道:"我瞧瞧他去。"说着,要起来。岂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那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反正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现在也不能保。两处两个患者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问安排。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治疗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袭人听了这些话,便哭的哽嗓气噎。

宝钗刚好同了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须说这些不吉祥的话。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终身疼你一个,现在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用说了,终身的汗水精力,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样样呢。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得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天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欠好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知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分,林妹妹现已亡故了。"宝玉遽然坐起来,大声惊讶道:"公然死了吗?"宝钗道:"公然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友善,你听见他死了天然你也要死,所以不愿告知你。"宝玉听了,不由放声大哭,倒在床上。

遽然眼前乌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模糊,只见眼前好象有人走来,宝玉茫然?实?"借问此是何处?"那人道:"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以至此?"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路。"那人道:"故人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俗人灵魂,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怎样有这个阴司呢?"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尘俗溺于存亡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亡,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故自陨者,特设此阴间,囚其灵魂,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且黛玉已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悉心涵养,天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亡之罪软禁阴司,除爸爸妈妈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

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路途。正在踌躇,忽听那儿有人唤他。回忆看时,不是他人,正是贾母,王夫人,宝钗,袭人等环绕哭泣叫着。自己依旧躺在床上。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仍然锦锈丛中,繁华世界。定神一想,原本竟是一场大梦。浑身盗汗,觉得心内清新。细心一想,真实百般无法,不过长叹数声罢了。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许世人告知宝玉知道,恐添病难治。自己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顺势阐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王夫人等不知宝钗的意图,深怪他造次。后来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定心。当即到外书房请了毕大夫进来诊视。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乖僻,这回脉气寂静,神安郁散,明日进调度的药,就能够望好了。"说着出去。世人各自安心散去。

袭人起先深怨宝钗不应告知,惟是口中欠好说出。莺儿背后也说宝钗道:"姑娘忒性急了。"宝钗道:"你知道什么好歹,反正有我呢。"那宝钗任人诋毁,并不介怀,只窥察宝玉心病,暗下针砭。一日,宝玉渐觉神志安靖,虽一时想起黛玉,尚有模糊。更有袭人慢慢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品性乖僻,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经常抚慰。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气愤,又不能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榜首等人物,方信金石姻缘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宝钗看来无妨大事,所以自己心也安了,只在贾母王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宝玉虽不能经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忍不住生来旧病。宝钗每以正言抚慰,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配偶,岂在一时"之语安慰他。那宝玉心里虽不顺利,无法日里贾母王夫人及薛阿姨等轮番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伺候,只得安心静养。又见宝钗行为温顺,也就逐渐的将倾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晕曩昔,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起死回生。到了晚间,黛玉去又缓过来了,轻轻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此刻雪雁已去,只要紫鹃和李纨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圆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刻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反照的光景,却料着还有一半响耐头,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工作。

这儿黛玉睁开眼一看,只要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盼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愿松手,自己也不敢移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响好些,只当还能够反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响,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儿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洁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提到这儿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逐渐紧了,喘成一处,仅仅出气大入气小,现已促疾的很了。

紫鹃忙了,急速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现已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拭,李纨匆促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提到"好"字,便浑身盗汗,不作声了。紫鹃等匆促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烦恼三更入梦遥!

其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紫鹃等都大哭起来。李纨探春想他平日的可疼,今天愈加不幸,也便悲伤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儿并没听见。一时咱们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探春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苍凉冷淡!一时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将黛玉停放毕,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凤姐。

凤姐因见贾母王夫人等忙乱,贾政动身,又为宝玉я愦更甚,正在着急反常之时,若是又将黛玉的凶信一回,恐贾母王夫人愁闷交集,急出病来,只得亲自到园。到了潇湘馆内,也难免哭了一场。见了李纨探春,知道诸事完备,便说:"很好。仅仅方才你们为什么不言语,叫我着急?"探春道:"方才送老爷,怎样说呢。"凤姐道:"还却是你们两个不幸他些。这么着,我还得那儿去招待那个冤家呢。但是这件事好累坠,若是今天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搁不住。"李纨道:"你去看风使舵,得回再回方好。"凤姐允许,忙忙的去了。

凤姐到了宝玉那里,听见大夫说无妨事,贾母王夫人略觉定心,凤姐便背了宝玉,慢慢的将黛玉的事回明晰。贾母王夫人听得都唬了一大跳。贾母眼泪沟通说道:"是我弄坏了他了。但仅仅这个丫头也忒傻气!"说着,便要到园里去哭他一场,又惦记着宝玉,两端难顾。王夫人等含悲共劝贾母不用曩昔,"老太太身子要紧。"贾母无法,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说:"你替我告知他的阴灵:`并不是我狠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但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欠好,我怎样见他父亲呢。'"说着,又哭起来。王夫人劝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寿夭有定。现在现已死了,无可尽心,仅仅葬礼上要上等的发送。一则能够少尽咱们的心,二则便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儿的阴灵儿,也能够少安了。"贾母听到这儿,越发痛哭起来。凤姐恐怕老人家伤感过分,明仗着宝玉心中不甚理解,便悄悄的使人来撒个谎儿哄老太太道:"宝玉那里找老太太呢。"贾母听见,才止住泪问道:"不是又有什么原因?"凤姐陪笑道:"没什么原因,他大约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贾母急速扶了珍珠儿,凤姐也跟着过来。

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过来,逐个回明晰贾母。贾母天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宝玉那儿,只得忍泪含悲的说道:"既这么着,我也不曩昔了。由你们办罢,我看着心里也难过,只别冤枉了他便是了。"王夫人凤姐逐个容许了。贾母才过宝玉这边来,见了宝玉,因问:"你做什么找我?"宝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见林妹妹来了,他说要回南去。我想没人留的住,还得老太太给我留一留他。"贾母听着,说:"使得,只管定心罢。"袭人因扶宝玉躺下。

贾母出来到宝钗这边来。那时宝钗没有回九,所以常常见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这一天见贾母满面泪痕,递了茶,贾母叫他坐下。宝钗侧身陪着坐了,才问道:"听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贾母听了这话,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因说道:"我的儿,我告知你,你可别告知宝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冤枉。你现在作媳妇了,我才告知你。这现在你林妹妹没了两三天了,便是娶你的那个时辰死的。现在宝玉这一番病仍是为着这个,你们先都在园子里,天然也都是理解的。"宝钗把脸飞红了,想到黛玉之死,又难免落下泪来。贾母又说了一回话去了。自此宝钗千回万转,想了一个主见,只不愿造次,所以过了回九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现在公然好些,然后咱们说话才不至似前留心。独是宝玉尽管病势一天恰似一天,他的痴心总不能解,必要亲去哭他一场。贾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许他想入非非,怎奈他抑郁尴尬,病多重复。却是大夫看出心病,干脆叫他开散了,再用药调度,倒可好得快些。宝玉传闻,马上要往潇湘馆来。贾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宝玉坐上。贾母王夫人即使先行。到了潇湘馆内,一见黛玉棺木,贾母已哭得泪干气绝。凤姐等一再劝住。王夫人也哭了一场。李纨便请贾母王夫人在里间歇着,犹自落泪。

宝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来到这儿,今天屋在人亡,不由声泪俱下。想起早年多么密切,今天死别,怎不愈加伤感。世人原恐宝玉病后过哀,都来解劝,宝玉现已哭得起死回生,咱们搀扶休憩。其他随来的,如宝钗,俱极痛哭。独是宝玉必要叫紫鹃来见,问明姑娘临死有何话说。紫鹃原本深恨宝玉,见如此,心里已回过来些,又见贾母王夫人都在这儿,不敢散落宝玉,便将林姑娘怎样复病,怎样焚毁帕子,焚化诗稿,并将临死说的话,逐个的都告知了。宝玉又哭得气噎喉干。探春趁便又将黛玉临终吩咐带柩回南的话也说了一遍。贾母王夫人又哭起来。幸亏凤姐能言抚慰,略略止些,便请贾母等回去。宝玉那里肯舍,无法贾母逼着,只得牵强回房。

贾母有了年岁的人,打从宝玉病起,日夜不宁,今又大痛一阵,已觉头晕身热。虽是不定心惦着宝玉,却也挣扎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愈加心痛难禁,也便回去,派了彩云帮着袭人照顾,并说:"宝玉若再悲戚,速来告知咱们。"宝钗是知宝玉一时必不能舍,也不相劝,只用挖苦的话说他。宝玉倒恐宝钗疑心,也便饮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稳。明日一早,世人都来瞧他,但觉气虚身弱,心病倒觉去了几分。所以加意保养,逐渐的好起来。贾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阿姨过来探望,看见宝玉精力略好,也就定心,暂时住下。

一日,贾母特请薛阿姨曩昔商议说:"宝玉的命都亏姨太太救的,现在想来无妨了,独冤枉了你的姑娘。现在宝玉保养百日,身体复古,又过了姑娘的功服,正好圆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择个上好的好日子。"薛阿姨便道:"老太太主见很好,何须问我。宝丫头虽生的粗笨,心里却仍是极理解的。他的性格老太太平日是知道的。希望他们两口儿言和意顺,从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便定个日子。还告诉亲属不用呢?"贾母道:"宝玉和你们姑娘生来榜首件大事,何况费了多少曲折,现在才得闲适,必要咱们热烈几天。亲属都要请的。一来酬愿,二则咱们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薛阿姨传闻,天然也是喜爱的,便将要办嫁妆的话也说了一番。贾母道:"咱们亲上做亲,我想也不用这些。若说动用的,他屋里现已满了。必定宝丫头他心爱的要你几件,姨太太就拿了来。我看宝丫头也不是疑心的人,不比的我那外孙女儿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命。"

说着,连薛阿姨也便落泪。刚好凤姐进来,笑道:"老太太姑妈又想着什么了?"薛阿姨道:"我和老太太说起你林妹妹来,所以悲伤。"凤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妈且别悲伤,我方才听了个笑话儿来了,意思说给老太太和姑妈听。"贾母拭了拭眼泪,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编派谁呢,你说来我和姨太太听听。说不笑咱们可不依。"只见那凤姐未从张口,先用两只手比着,笑弯了腰了。不知道他说出些什么来,下回分解。

红楼梦|阅览|经典|连载

文：曹雪芹

图：网络

修改：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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