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幅淡彩山水写意画也谈湘行散记的色彩魅力

1934年1月，因母亲病重，为了"生命的独立"与"崇奉"独自一人走出湘西的沈从文，十余年后又独自一人踏上了返乡的路。

故土并非沈从文文学路途的始发站，但是却是沈文字的源泉与魂灵。在他笔下，幻想与回想中的湘西，宛如一座希腊小庙，风光秀美如世外桃源，大众质朴单纯远离都市的离心离德，人事往来处处弥漫温情。在这里，天然与人道的调和交织成生命的亮色，在年月的动乱飘摇中显现活力。

但是，时刻并无意在原地打转，前史的轨道更鲜少在同一平面上画着圆，返乡的二十几天，寒冬的酷寒让漂流水上的沈从文神经清醒，而旅途的所见所观所感更是让新婚燕尔的沈从文堕入深思，他一面拿出准备好的五颜六色蜡笔，在白纸上施彩绘色，于大河之上记录着梦中的湘西风光，在写给妻子张兆和的信中，沈从文的文字如画一般，红黑黄蓝白绿，故土的色彩仍旧丰厚。收拾成册时，一部《湘行散记》的色彩盘构成一致的素净清凉色彩。

就文本的色彩艺术来说，《湘行散记》贯穿戴纯真的色彩，坚持一种素色旨趣，当它的主角是湘西的天然国际时，摹山画水，新鲜淡彩如我国传统淡彩山水画。"山滴岚光水拍堤"，山水天然，历来都是我国传统诗画的主角。

按《文心雕龙·明诗》所载，"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大约自谢灵运年代，山水诗逐步从玄言诗中独立出来，逼真天然地出现山水状貌与声色之美，山水诗亦成为我国古诗中一大类。再看画，山水画自魏晋南北朝时逐渐从人物画中分离出来，构成独立的画料，成为我国画特有的画种之一，古人画山水，以天然、适意为首要寻求。自宋以来，传统文人多以朴素为美，摹山画水也多施以淡彩，这表现我国传统山水画设色所遵从得"色不碍墨"的准则——色墨分施，设色一般都比较清淡，在不损坏翰墨韵致的前提下进行勾染施彩。

诗画往往是不分居的，古人作山水，便以诗中有画，诗情画意为最高的美学地步，"诗和画的满意结合（诗不压倒画，画也不压倒诗，而是彼此沟通交浸），就是情和景的满意结合，也就是所谓的'艺术意境'"。

沈从文所作《湘行散记》，在描画山水天然形色方面，其素色旨趣与古代传统文人一脉相承，用色浅淡，字句也极素净，简略勾勒几笔，未曾浓彩烘托，却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思，实是一件融诗与画为一体的山水适意艺术佳作。

"那山头春夏之际作绿色，秋天作黄色，冬季则为烟雾包裹时作蓝色，为雪隐瞒时只一片眩目白色。"

从设色来看，《滕回生堂今昔》中描绘高山四季时，取了绿黄蓝白四种淡彩作为点染，这能够看做《湘行散记》山水适意的四原色。

单就《湘行散记》四原色在文本中的散布来看，冬季之白，好像一幅蜡笔画的底色，既是布景，也可作留白，是文本的根底色。

《湘行散记》这张画纸上的主角是湘西国际，而统观沈从文眼中湘西国际的主体，则是水。"我的幻想是在这条河水上扩展的。"故土的水是沈从文文学路途开端的当地，与水有关的回想也是彼时沈从文十几年文学创造的内容和源泉地点，"我虽离开了那条河流，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水本通明，自桃源始发，小舟逐渐的上滩，行舟上的沈从文不由得赞赏故土之水"通明如无物"，水底各样石子皆清楚可辨。但沈从文回乡的行期正赶上一年风雪最多的冬季，落雪所见皆白，近处船板船篷，远处山峰树木，入眼皆白，反照进清明如玉的水中，沈从文眼前的水天然常以白为衣了；而一路上多遇急水滩，急流白浪也常常影响沈从文的感官——正如水手们唱的橹歌："风快发，吹得满江起白花"，所以一览沈从文所作蜡笔画中的水，也以白为典型。

水为白，雪为白，连阳光也是"白白阳光"，"千家积雪，高山皆作紫色，疏林连绵三四里，林中皆是人家的白房顶。"这样的描画，使人如观唐人宋人画，水墨之外，不加施染；使如读唐人宋人诗，色彩神韵皆达眼中。《湘行散记》所描绘的湘西国际中出现的各个地名，既与水相系，也多以白字起，像白燕溪、"白溶"滩、白马、白鸡关、白鹿潭，这些以白为名的站点，与河水一同，勾连起沈从文的故土，一个素净而纯真的诗画地步。

遍地白色之中，也常有蓝绿装点其间，这既是沈从文的匠心，又缘自天成。这绿源于传统淡彩山水画的常用色——花青、石青、石绿，三种颜料溶于水，份额的不同又可出现为花青、碧色、青色、翠色，都可看做姊妹色。在《湘行散记》中，高山总着绿衣，或是碧色映雪：

"沿河两岸连山皆深碧一色，山头常戴了点白雪，河水则清明如玉。"抑或荧荧浅淡："……两岸小山作浅绿色……"

又可作幽静可怖状：

"……直矗而上，如敌对巨魔，色彩淡白，无雪处皆作一片墨绿。"

而当高山连为一脉，浓淡有致的绿便夺占了画纸的中心：一座座高傲自负挺立的山峰连续一片，远近相接，好像不再威严挺拔，而"逐渐成为一堆堆黛色与浅绿相间的邱阜！"河水随山奔波，天然也沾上了绿色的影子。此外，绿色的果子，青石、青树、青烟，种种天然事物一再以绿色的姿势出现，能够看出沈从文对绿色的偏心与钟情。

在沈从文眼中，蓝与绿是能够彼此转化的。当深浅的绿色被薄雾或许烟雾旋绕之时，则变成了蓝色：冬季时节，远处苍翠的高山被烟雾包裹成了蓝色；从汽车里向远处瞭望：

"薄雾里错落有致的平田、房子、树木，全如敷了一层蓝灰，全部极爽心悦目"。

搭船泛动于极明澈的河水之上时，沈从文每见水底的大石头上有"浅绿色蓝丝，在水中漂荡，摇曳生姿。"[footnoteRef:3]，水草蓝绿相融，山峰往往也是"发蓝叠翠"。石绿青溶于石青，使两种色彩少了鲜艳光鲜，而多了几清楚净浓艳，给人以观淡彩山水画般的新鲜感触。沈从文返乡路上所作蜡笔画中，远处山峰山石、河畔树林，就常以蓝色和绿色相叠加轻涂，甚至水中蓝绿色的影子，观其清凉的色彩，也能够感触到时节威力下坚强的活力。

以白为底，以淡墨晕染，而仅以花青、石青罩色，这样的色彩取用，像极了唐人的青绿山水画，温蕴俊美；也像极了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诗情画意。在沈从文的了解中，正是这样清淡、静美的天然之景，哺育了回忆中安静淡泊的湘西田园日子。这不由让人想起宋代画家马远的《山径春行图》，画上那个身着白衣，捋着胡须，看似悠游自得，又似隔着白溪清流望向彼岸，咀嚼思量的文人，好像就是湘水之上的沈从文。返京后，沈从文依据他与妻子的通讯进行收拾创造时，回想起时隔十几年再次看到的故土山水，仍是不由得感喟那时奇景"有不行描述的绮丽。"

我国传统淡彩山水适意中，除了花青、石青、石绿，也常以石黄作颜料。《湘行散记》里关于傍晚风光的描绘，从布景图到点染处皆敷以石黄，宛如一张作在绢丝上的古画。沈从文回乡搭乘的小舟，就是黄色的，停靠的船舶也都是"大而明黄"的。傍晚日暮，河面上会出现一轮黄日，偶然还会有一只在岸上奔驰的黄山羊，向黛色的森林深处窜去。全部安谧调和，静卧在沈从文的眼前像一幅发黄的古画，而让人嗅到的则是陈旧而又实在的天然滋味。

"这城恰当日落处，故这时城墙同城楼分明朗朗的概括，为落日落处的黄天衬出。满河是橹歌浮着！"

傍晚中的故土，在沈从文的表达和上色中，大方地显现着它的动听。这时的丝绢或画纸上，以黄色为布景和主调，柔软天然、修建、巨细的人以及湘西的日子，全部事物只把它静寂的影子留在落日下，留在橹歌飘荡着的水面上。古色古香的石黄，相较于石青石绿的孤寂清凉，这几笔黄色多了几分本真温馨，使河上的游子也少了几分惆怅。

"两山深翠，惟吊脚楼屋瓦为白色，河中长潭则停泊木筏廿来个，色彩浅黄"。

翠色，原白，浅黄，加上交融往后的花青和石青，这是《湘行散记》里描绘湘西天然的经典四原色，调配起来色彩清凉或温馨，却一起显现出沈从文的淡彩、素色旨趣。关于湘西绮丽天然的书写，如淡彩山水适意画般，着笔简练放纵，无意工巧，色彩单纯清淡，而湘西山水清淡静美而又赋有活力的意态风神，就跟着沈从文一路上的眼观心看，悄然出现。

沈从文明显还算不上作画的行家，他实践作画所用蜡笔的质地和色彩也远别于传统的作画东西，但是他的画虽真诚，但其用色和文字，却展示着传统山水适意画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