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穿裤衩吗不穿裤衩吗

图1：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华夏的人知道了骑马仍是穿长裤子利索。

【国学日知录·52】

古人穿内裤吗？不穿内裤吗？

陈益民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那一定是穿的紧身服，下身有裤腿，便于骑马运动。尽管这样的服装沿用了下来，但华夏褒衣博带的传统并未改动。人们外衣广大，上为衣，下为裳。裳有两种，一相似于现在的筒裙；另一种是两边开缝的裙。不过，光穿这么个裳，里边光腿光臀，那也不可，冷啊！必须有裤。而古人的裤，尤其是内裤，又是怎么样的呢？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鸲鹆跦跦，公在乾侯，征褰与襦。”意为鸲鹆蹦蹦跳跳，国君住在乾侯，向人讨要裤子短袄。这个褰字，杜预注释为袴，《说文解字》称作绔，意思大致共同。而所谓绔，《说文解字》释为“胫衣”，段玉裁进一步注释：“今所谓套袴也，左右各一，分衣两胫。”本来仅仅套在胫部的裤管。后世为什么把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称作花花公子，不过是因为他们套在胫部的裤管质地好，是用绢帛制成的，穿在里边的裤管都这么考究，按《礼记》的规则，“衣不帛襦袴”，你的袴用了绢帛，能不让人怒火中烧吗？能不被人讥讽吗？

问题来了，膝盖以上部分怎么办?仍是不能空着啊，一是易使人着凉，二是用现在话说简单“走光”。定心，古人还穿一种叫“裈”（又写作“裩”）的短裤，穿在里边。颜师古注解《急就章》说：“合裆谓之裈，最亲自者也。”段玉裁注释《说文解字》也说：“今之满裆裤，古之裈也。”按贴身的裈有两种：一种相似三角裤衩，因其像牛鼻，秦汉今后称作“犊鼻裈”（详见下文）；另一种裤管略长能够护住大腿，它多为开裆。

但是，未必人人能穿裤衩——裈（裩）。成书于汉代的《焦氏易林》说：“载车无裈，裸裎出门。小儿作笑，正人忧患。”（载车，一作戴元。）那时，没有裤衩而出门，会让人笑话的（今日出门不穿裤衩，相同要被人笑啊）。《世说新语》载范宣清正亷洁。豫章太守看他穷，赠百匹绢（一匹等于十丈），范宣不接受；减为五十匹，仍不受。“如是折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太守后来坚持塞给范宣二丈绢，说：“宁可使妇无裩耶？”意思是说，你甘愿让老婆穷得连裤衩都没有吗？范宣这才笑而受之。这是家里穷，老婆没有裤衩穿的比方。《北史·斛律光传》：“（斛律）光尝谓人曰：今武士皆无裈袴。”这是说部队条件差，差到连裤衩都没有。

可见古代条件差的人，很可能就不穿裤衩。当然，也有相反的现象。有的当地的人因太穷，或者是太不考究，便不穿外套，只穿内裤。如《道宣律师感通录》说某个当地的和尚，“三衣少备，裈裤尤多”，便属此类。还有的当地习俗，便是不穿裤衩，《说文解字》说东北的夫馀国，“女子无袴，以帛为胫空，用絮补核，名曰繜衣”。也便是说没有裤衩，用柔软的布帛裹上绵絮系在裆中。此外，假如气候太热，或为睡觉舒畅，也有不穿内裤者。如《金瓶梅词话》第8回：迎儿偷了一个饺子吃，潘金莲大怒，用鞭抽打了她二三十下。书中写道，金莲“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来”。小衣即裤衩（详见下文）。本来金莲打迎儿时，自己是光着屁股的呢！

短裤一般是不显露的，只要做苦力的仆人、下级武士才直接把裈露在外面。汉代司马相如就曾穿戴“犊鼻裩”在外招摇。《西京杂记》说他与卓文君私奔，后在成都卖酒。“相如自着犊鼻裩涤器，以耻天孙”。自己穿个犊鼻裩干粗活，用一副贫贱容貌丢老丈人卓天孙的脸，牛吧？其实牛人还不止他。西晋阮咸嗜酒，家贫，众亲戚家很有钱，那些人家在七月七日这天，都把家中的锦帛服饰放在太阳底下暴晒，阮咸比不了他们，却也用长竹竿在太阳下悬挂自己的犊鼻布裈。高悬裤衩不雅观，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答道：“未能免俗，聊复尔尔。”（晒衣服的日子，我也免不了这份庸俗，权且拿这个晒晒吧。）还有东晋王澄从都城建康（今南京）前往荆州担任封疆大吏，其时“送者倾城，（王）澄脱衣，着犊鼻裈上树，取鹊窠，傍若无人”。一个有身份位置的人穿戴裤衩上树掏鸟窝，这与前面阮咸相同，便是所谓放浪的魏晋风姿吧。

不管其时礼法仍是现代礼仪，裤衩都是不宜示人的。所以上面穿犊鼻裈当众招摇之例，是很惊世骇俗的。古时又称裈、裩为“亵衣”，原因就在于此。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裈裆”：“裈亦作裩，亵衣也，短者为犊鼻。”《说文解字》：“亵，私服也。”《诗经·周南·葛覃》：“薄污我私，薄澣我衣。”（意思是极力洗净我内裤，极力洗好我上衣）这个“私”字，指紧贴身子的下衣，其实就包含短裤，所以要称作亵衣、私服，现在人们把裤衩里边称作“私处”，是有根由的。

既是私处，当然不宜太光鲜亮丽了，不然，就属鄙俗不堪（用光鲜招人去看），或者是有意侮辱人（你不正经，是对对方的不敬）。为此，古人对立穿红裤衩。《论语》说，“红紫不以为亵服”。现在咱们本命年，从里到外喜爱穿赤色服饰，其中就包含红裤衩，以求吉利，这与中古和上古的习俗不同。隋朝时有人就差点因此而丢命。隋文帝时刑部侍郎辛亶常听人说穿红裤衩有官运，便“衣绯裈”。而文帝以为这有“厌胜”的效果——也便是穿绯裈能够起到不利于皇帝的巫术效果，所以要将他斩了，幸有大臣赵绰力谏，才免于一死。还有《南史·周弘正传》记载，周弘正年轻时到一佛堂上去听法师讲法，他“著红裈，锦绞髻，踞门而听，世人蔑之”。因穿红裤衩，又放下双腿而坐，能不召世人怒目而视么！

汉代还有所谓“穷绔”。霍光的外孙女六岁就成为汉昭帝的皇后，霍光怕其他宫人有宠于皇帝，竟以皇帝身体欠好为由，让宫人都穿上有裤裆、且系有许多带子的短裤，称作“穷绔”，以阻碍她们“进御”。古人对此有解说，服 说：“穷绔，有前后当（裆），不得交通（性交）也。”颜师古说：“绔，古袴字也；穷绔即今之绲裆袴。”明显这是一种让女性穿上后很不便利的有裆短裤。仅仅没想到，后世却把穷袴的意思整个弄拧了，比方清代的《日下旧闻考》就说：“青楼之伎，多着穷袴。”妓女穿“穷袴”，为的是便利，所以这种裤实际上又变成了开裆短裤的称号了，与所谓“裩裆裤”满不是一回事。

宋代今后，短裤还常称作“小衣”。宋人王应麟注解《急就章》说：“布母繜，小衣也，犹犊鼻耳。”（布母繜则是秦汉时期的裤衩俗称。）明清时，小衣也常指稍长的短裤，因此《金瓶梅词话》第42回里，西门庆是给王六儿“褪去小衣”的，而不叫脱去小衣。古典小说里，常说到“小衣”“下衣”，人们没裤衩穿的年代，永久成了曩昔。《醒世恒言·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玉郎钻下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体小衣却穿戴。”《红楼梦》第33回，宝玉挨了板子，“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戴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绣榻别史》第1回：“见老公问她为何不脱下衣，……假意说道：‘羞人答答的，怎么使得，脱了下衣？’”

不过，即便到清朝，小衣仍是没有如现在裤衩上的松紧带，还须另用布带系着。《红楼梦》第28回记叙蒋玉菡赠宝玉一方宝贵的汗巾子：玉菡“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可见这是古今裤衩之重要的不同。

总归，古人是有内裤的，内裤也是与人的羞耻感相关联的，它与今日的裤衩仍是有区其他，尤其是古代仍是有人不穿裤衩的。

日知君曰：酒中之仙刘伶，曾裸身在家。有几个朋友来访，见而怪之。刘伶说：我以天为屋，以屋为裤裆。你们钻入我的裤裆，能怪我吗？——好一派狷狂放诞之气！裤衩当然重要，但裤衩终究是为人服务的，宜学习古风，从裤衩中感悟出超逸凡俗的境地。

图2：左图为长袍大袖服，为有身份的人的正装；中为武士，窄袖束腰穿裤；右为平民百姓，不能褒衣博带。

图3：今世鄂伦春族尚有着套裤遗风，可作为知道古代“胫衣”的参阅。

图4：西周青铜车辖，其人物臀部是裤衩，仍是下摆的盔甲，可研讨。

图5：武士下身穿筒裤，而里边有没有裤衩，就不知道了（六朝时期）。

图6：劳动者穿较长的短裤干活（东汉画像石）。

图7：这群兵哥哥，上衣很长，下面穿广大的短裤，胫部扎绑腿布。（西汉）

图8：近世女性穿的开裆短裤。《金瓶梅》第75回西门庆对潘金莲说：“到明日，铺子里拿半个红段子与你做小衣儿穿。”可见明清时女性爱美，对贴身短裤也很考究了。

图9：南宋周瑀墓出土的开裆裤，长不及膝。

图10：汉代较宽松的短裤（汉画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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