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眼中的昆明

原标题：许渊冲眼中的昆明

联大学子许渊冲的昆明形象

选自：《许渊冲西南联大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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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许渊冲在大观楼与同学的合影

许渊冲，

北京大学教授、翻译家，

一生致力于中西方文学作品翻译作业。

西南联大时期，

他曾在昆明生活过八年，

这儿的山光水色、贩子民生，

无不给他留下了深入而亲热的形象。

怀着对昆明深深的眷恋，

他在日记里描绘了很多昆明和联大的美景。

在新鲜质朴的文字里，

流淌着的却是一份化不开的浓情。

许渊冲在昆明的住处，

抗战成功后天祥中学安排的房子

初见昆明

昆明护国门老照片

◆1938年12月31日

20世纪30年代有个歌谣，说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可见贵州赤贫。可是一入云南境内，马上云开见天，使人心情舒畅。轿车走进昆明，我榜首个形象便是古幢公园参天蔽日的绿荫，魁星阁的飞檐黄瓦，金碧路的外国饭馆，护国门的洋房别墅。长途轿车站在护国门，到站后我叫了一辆人力车，先到才盛巷联大办事处探问音讯，再去大西门外联大租借的昆华农业专科学校的校舍。

一到农校，看见三栋两层大楼，中心那栋还有三层，入口处直立着四根顶天立地的希腊式石柱，气派非凡，我觉得不下于我幻想中的清华大学。进去一看，教室里摆着许多扶手椅，我不知道这是战时桌椅合一的简洁设备，还以为是大学培养独立自在的风格呢。靠左的大教室里有一张绿色的乒乓球台，大楼对面是一个大足球场，场上正在竞赛足球，周围的看台上坐满了观众，啦啦队打着拍子，齐声拍手叫好，我觉得秩序井然，胜过了在南昌看到的竞赛。东楼东边有几块布告板，上面贴着红红绿绿的告诉，一眼看到茅盾1月2日在三楼大教室演说，觉得联大文化生活真是丰厚，南昌哪有这种时机！又看到江西同学会迎新的音讯，则有他乡遇故知的慨叹。

在农校探问到一年级新生的宿舍，在昆华中学南院和北院，所以走龙翔街穿过大西门，走上文林街，快到府甬道时，便是昆中南北院了。南院是八字头门，一进门左手有一个传达室，然后走下十级石阶，走过一个操场，就看到了许多弯曲弯曲的小院子。我到宿舍办公室去挂号，由于明日元旦放假，下午不办手续，只问到了吴琼的宿舍，是北院一号房间，所以就脱离了南院到北院去。南院大门斜对面是北院的小侧门，一进门右手有一间名不副实的传达室，正对面是昆北大食堂，土墙黑瓦，里边摆了几十张四方的饭桌，饭桌周围是四条长凳，钉在一同成了一个大正方形，每桌可坐八人。大食堂后边是另一个新粉刷了黄色外墙的食堂，那是师范学院学生专用的，由于师院是联大和云南省合办的新学院，房子比大一食堂好，里边看来也更清洁。师院食堂之后是一个大操场，右边有一排参天大树，掩映着一个乱石砌成的小花园。闻一多先生蓄着长胡须，穿戴蓝布长衫，下课后常通过这一排大树下，走回家去。回想起来，也成了可贵的联大一景了。

再往前走便是北院宿舍。外面有陈腐的黄色围墙，墙内有一栋木结构的高楼。上下两层，每层十二间，每间住八个同学，左右靠墙各摆四张木床，中心摆八张小书桌，晚上八人共用一盏电灯，光线欠好，还不如二中年代的新宿舍呢。可是一代人才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培养出来的。吴琼住的一号睡房在楼上右手榜首间，他睡右手靠窗的榜首张床。由于我的行李没到（说来真险！轿车脱离贵阳后，下山时掉了左前轮，没有翻下山去掉入深谷，现已算是万幸，旅客只好换车往前走，行李却要迟一天到了）。吴琼见我旅途劳累，就让床给我睡，自己却和同室的王庆文挤了一夜，可见吴琼仍是很体贴人的。比起他来，我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不会为他人考虑的大学生。这是我到昆明，在联大住的榜首夜。

大观楼

大观楼老照片

◆1月22日（周日）

在向阳撒下的树影里，在古木参天的大路上，我独个儿走到大观楼去。在路上，我漫步走着，信眼看着，啊！多妙的风光！尤其是路旁的那条小河，几乎太像永泰去大观桥的那条了，而它也是到大观楼去的。多巧啊！名既相同，实也相仿，真使我怀疑是造化有意要把我推到回想之谷里去了。到大观楼，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一湖春水，两岸帆影，真想登高望远，但再一看楼门高锁，只好无可奈何了。所以坐上一叶扁舟，放乎中流，任其东西。想起南昌夏天的东湖，倒也有点意思。但再想起峡江之险，乘长风怎敢破万里浪？想到曩昔的苦，才更会感觉到现在的乐。

（补记）这是我到昆明三个星期之后，榜首次一个人在星期天去旅游昆明的名胜。一个人去，阐明我喜爱一个人走自己的路，也阐明我脱离群众，三个星期没有交上一个能够谈心的朋友，同去赏识四季如春的美景。眷恋曩昔，更阐明对实际的不满意。其实回想起来，永泰去大观桥的弯曲小路是江南常见的风光：路两旁一片翠绿碧绿，沿路还有一条大观河，里边流着一清见底的潺潺流水，小河旁一行亭亭玉立的垂柳，似乎在钓着水中的影子，很像杭州西湖去北顶峰道中的一景。记住我同符达、含和、其治、燮昌、匡南曾去小河中游水，颇有《论语》中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兴趣。至于峡江之险，那是1938 年2 月17 日，我同燮昌、含和坐船从吉安到永泰去的途中，通过峡江，传闻路上有匪掠夺，燮昌就丢下咱们坐轮船先走，到永泰去邀匡南到河滨来接咱们的往事。其时只觉得惊险的惊骇，回想起来，却只记住久别重逢的趣味了。

翠湖

翠湖老照片

◆1月27日（星期五）

（英文日记，后译中文。）晚饭后在翠湖漫步，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往前走，眼里没有看见一个人，心里没有想一件事，只望见碧空中的一弯新月，碧水中也有一弯新月。我想，翠湖有点像我心中的茵梦湖，不过湖中找不到水莲罢了。回到北院的时分，我眼里仍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心里仍是没有一件事。

（补记）这篇日记持续阐明晰我喜爱一个人走自己的路。不喜爱走热烈的大路，却要走弯曲的小径。其实，路上不一定没有人，仅仅我眼里看不见；心里不一定没有事，仅仅心里没有想罢了。我看到的仅仅天上的一弯新月，想到的仅仅茵梦湖中的水莲，而水莲是意中人的标志。这阐明我到联大的榜首个月，学习上觉得有收成，生活上却感到孤寂，往往沉醉在模糊的月色中。

西山

站在西山眺望滇池

◆1月28日（星期六）

（英文日记，后译中文。）我有两个期望：一个是暑假期间，想去西山住上十天半个月，深夜能够起来赏识美丽的月色，白天却睡到太阳晒热了湖水，再去湖中游水，或湖上荡舟，我期望中学年代的老友能来昆明，和我同享这水天一色的湖光山影；第二个期望是到了年末，抗日战争能够成功完毕，联大能够迁回北京，咱们咱们能够取道香港南昌北上，重享北方地区故都的古香古色。

◆9月12日（星期二）

同万兆凤，何国基等十个人游西山，登龙门。山崖落红花，绝壁飞纸燕，风趣。

海埂

海埂老照片

◆8月4日（星期五）

同万兆凤参与联大学生会安排的海埂游水。湛蓝的天空镶上皎白的云彩，反映在弄清的湖水里，连水中的太阳也柔化了。一瞬间仰泳，一瞬间侧泳，像是溶化在柔情液化的湖水里。我不喜爱游自在式，由于我不想争速度，只想渐渐享用水中趣味。游水后的太阳和太阳下的湖水相同心爱。躺在海埂的草地上，看着青山白云，听着波涛喈喋，享用自然美是够了，惋惜没有饭馆，只得吃带来的饼和海棠果。归途顶用柳条戏水，想到了“树枝钓影”的诗句。在船上读完了茅盾的《三人行》。

金殿

金殿老照片

◆7月23日（周日）

同万兆凤、何国基游金殿。万绿丛中显露一角黄瓦，使人遐想当年吴三桂和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往事。然后回旋扭转上三天门，二百四十坡，视野不时更新。金殿完全是黄铜的，用大理石铺地，殿前旗杆挺拔两株古木参天，四围墙上盖满了青苔，是不是还在思念平西王的盛世，或者是发思古之幽情呢！

阳宗海

许渊冲在阳宗海的留影

◆9月1日（周日）

火车像一条长蛇在山间匍匐。爬上了一片片高坡，绕过了一座座峻岭，遽然发现一片和天空相同湛蓝，相同安静的湖水。火车越往前爬，山峰越往后退，平湖也渐渐变得展现出她秀美的脸庞。这就到了夏令营的营地：阳宗海。咱们住在小山顶上的一座古庙里，远望崇山平湖，不由想起英国的湖畔诗人来。而拜伦和雪莱在瑞士时，也曾在日内瓦湖吟诗。拜伦赞许“Clear ，placid Leman!”（娟秀安静的莱梦湖）有几行诗：

…and drawing near,

…走近一看

There breathes a living fragrance from the shore

闻到了芳华的鲜花从湖岸

Of flowers yet fresh with childhood;

on the ear

吐出生气蓬勃的芳香呼吸，

Drops the light drip of the suspended ear…

听到桨上悄悄落下的水滴……

到了阳宗海，我才知道鲜花呼吸的，船桨上滴下的，都是湛蓝的空气和如梦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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