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4日至12月8日,在嘉德艺术中心举行“启功旧藏金石碑本展”,其间展出了周散氏盘清宣统甲子春月内府周希丁精拓本及周散氏盘民国时期故宫博物院拓本二种(图一)。2019年嘉德秋拍时,宣扬者以为二拓皆为周氏拓本。迩来有幸得见周氏手稿材料,重要者有二,一为《传古摹拓技术研讨初稿》(下称初稿)、二为《石言馆集拓各家所藏吉金图目》(下称图目),其间周氏自记传拓散盘事,可供方家研讨参阅。
图一 周希丁拓本及故宫博物院古物馆拓本
散氏盘为国之重器,四大青铜重器之一。自乾隆年出土,辗转撒播,于嘉庆年间供入内府保藏,后失地点,咸谓毁于圆明园大火(注1),不料宣统出宫前一年,内务府核对养心殿摆设,从头发见,遂使物归原主,宝藏重光。据《初稿》丙戌周氏自序云:“民十二甲子年春(原稿如此,疑为民十三年之误),在清室内府传拓散氏盘,经两月之功,共拓五十本。由清室分赠国内识家。散氏盘自清季同光年代即不闻其下落,以为不在人世矣,至是始卣得墨本撒播。是年秋,复在懋勤殿又拓六十份,至中秋节前竣事。”《图目》自序载:“清室养心殿藏一器,标清字。”即散氏盘。此周希丁拓散氏盘事。所见拓本钤盖希丁手拓散盘(朱)、金谿周康元所拓吉金文字印(朱)养心殿精鉴玺(朱)三印(图二)。民十四年乙丑秋,周氏又应武英殿古物陈设所之聘,传拓宝蕴楼藏六器,分别为同簋、頌壶、师寏盘、隹叔匜、国差罎及宁皿六种,拓数不详。尔后,并未见到周氏受聘传拓故宫藏器的材料。
图二 我国嘉德1997年春季拍卖会散盘御赐本及外封
希丁手拓散盘(朱)
金谿周康元所拓吉金文字印(朱)
民国时期,世事多变。民十三年十一月五日,清逊帝退出宫禁。二十日清室善后会准备建立。翌年九月二十九日,善后会评论并经过《故宫博物院暂时安排纲要》,决议安排机构下设古物馆及图书馆。十月十日,故宫博物院正式建立。公推易培基为古物馆馆长,张继与马衡二先生为副馆长。十五年春,易张离京,庄蕴宽及俞同奎署理正副馆长。五月,建立事务、撒播等课。传拓古代铜器。(注2)钤盖《金薤留珍》,其间民十五年八月庄蕴宽序载:“与此谱一起传拓者,有散氏盘、颂鼎、大鼎、芮公敦、杞卣、汉钫、新嘉量凡七种。时势臲卼,时有长林湮覆之愳,使此吉金文字,稍稍传达为经籍稽古之助,或亦当世正人之所许乎?”可知古物馆传拓散盘当在民国十五年五月始。而拓工者谁?《北平故宫博物院古物馆概览》附录本馆职员表中并未有拓工记载。这以后本馆传拓及影印表中,僅记散盘文字二十五元,器形二十五元(图三)。影印散盘单本六角,装轴一元四角(图四)。罢了。
图三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散盘拓本原封
图四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影印散盘全形拓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传拓有目可查,散盘拓本数见,而多有不同(图五、图六),与周希丁构图有异(图七),用墨囧别。周拓本,构图合理,仰望妥当,器形拓用墨深浅,所见数紙差异不大,如对原器。铭文拓墨色朗润(图八)。古物馆拓本,两附耳视点与盘口透视不合,细节处理僵硬,所见二三紙或非出自同一拓工。而铭文传拓极佳,用墨厚重,字口起堆(图九),即簠斋所谓:浓墨者耐久易摹,惟不行侵入字内耳。故二拓各有所长,互分秋色。
图五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传拓散盘铭文
图六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传拓散盘器形
图七 2019西泠十五周年秋拍散盘御赐本
图八 周希丁传拓散盘铭文部分
图九 故宫博物院古物馆传拓散盘铭文部分
那么古物馆传拓者究竟为谁?庄重在《前生造定故宫缘》中,有具体的著录,移录于此:
传拓之事,广义言之,也可称为古代之一种印刷,但与印刷不同,尤其是古铜器的传拓,只能用紙一张一张渐渐的在铜器上铺紙敷墨,将文字显现出来,严格来说,实是一种艺术品。当日掌管此事者为吾师马叔平先生,而专事拓字之人,为薛锡钧老先生。……薛氏手拓之古器物有鼎、散盘、莽量、宗周鐘等多件,原拓定价贵重,后来又据其原拓付以影印,来台之后又再版印行,然能知其何人所拓,及怎么传拓者,已几无人,故在此稍赞誉之。
并述薛锡钧年轻时曾为陈簠斋传拓,并学得“传拓器形”的绝学,由达古斋介绍到北大作业,马衡聘到古物馆,专事拓形。因年纪已高,故接收学徒薛平、刘永贵,刘再传郑世文。《琉璃厂小志》记载:薛学珍,字锡钧,冀县人,于光绪二十八年充京师大学堂藏书楼装订科科员。湛深于摹搨,如钟鼎彝器方圆诸形,其摹搨者,则如原器之照象,谬误百出。当年金石学者多识其人。偶然的是,薛氏的上一条即为周希丁,但仅记周康元,江西临川县人,字希丁,工篆刻。并未言及周氏拿手全形拓。但周氏确为其时国内全形拓制造第一人,庄重以为周氏之外,即推薛氏。或许福开森以为全北京两个有才能制造高度不规则青铜器拓片的人之二,(注3)也是薛锡钧。
至于古物馆传拓散盘数量,没有见清晰记载。吴瀛《故宫尘梦录》记载民十六年十月发作的一件小事:“我们商议将古物馆的悉数拓片,送给两位钦差(江庸、汤铁樵)一份,随员八位,各送“散字盘”及“莽量”一份,这两种是悉数中最闻名的精粹。成果随员八人都要全份,加上两长与大元帅府以及国务院各两份,一共要14份。”又前见张小李《民国时期清宫旧藏《金薤留珍》古铜印的钤拓及衍生出书》一文,有:“1934年故宫部分精华古物南迁上海,北平本院传拓事务仍在持续,因部分鼎彝铜器运到了上海, 1935年2月开端,驻沪办事处也传拓铜器。1935年全年,驻沪办事处传拓铜器形文拓片14种504张,在北平本院,古物馆拓新莽权衡、砚、墨等拓片114种855份,青铜器拓片14种334份。1937年全面抗战迸发后,故宫南迁文物处于流离失所状况,北平本院困难保持,器物传拓作业中止。”之记叙。估测古物馆传拓散盘,应有必定之数量,等待有一天能够见到具体的材料。
注1:散氏盘撒播进程,可拜见陈重远《金石旧谈》:“阿林保献宝荣升,阮元定名散氏盘。”
注2:见民国二十一年双十节印行《北平故宫博物院古物馆概览》沿革一章。
注3:【美】聂婷《福开森与我国艺术》第七章。
作者简介:李默甫,九〇後。做拓工,僅糊口。資料黨,還不夠。嚶其鳴,求其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