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家巴雀
文 / 宋旭
麻雀,晋北一带称“家巴雀”
开春的时分,口泉河如丰腴的少妇,荡漾出一汪清莹的水色来。
搁置了一冬的耕具也开端忙活了起来。先是铁锹、粪耙之类的,将沤蓄已久的土肥翻醒来。再将一挂挂平车赶到大田里。牛犋进地的时分,天空已是青色。枯黄的田野上,麻雀们不约而来。它们用一些时间短的翱翔,于树梢、崖头和一排排苍色的房顶间,勾勒出一个时节的概括来。继而又栖集于灌木梢或垄畔的枯草丛中,用不解的目光,瞅望着田野上,这些人与牛的古怪组合。
这是数十年前的北方,一个孩子眼里的村乡。那个时分的麻雀,是安闲且无忧的。
《诗经》时代,悠远且充溢忧伤:
谁谓雀无角?
何故穿我屋?
《召南·行露》里的这只麻雀,飞过矮小的墙垣,将育雏的巢筑于一位少女的心房。让后世的文人墨客,一叹千年。再叹,又是千年。
关于麻雀,古人惯称其为“雀”。而在北方,黄土映衬的村庄里,孩子们叫它“家巴雀儿”,晚年人多称其为“家巴子”。
几年前,曾在一位学者的博客上,看到过与“家巴雀”有关的说法。
这位学者讲:“家巴雀”本是“家麻雀”的变读。其理由是“麻”与“巴”的声母存在互转联系——这于音理上是正确的。不解的是,民间称谓“家巴雀”,由来已久。而动物分类学意义上的“家麻雀”,与“树麻雀”、“山麻雀”、“黑顶麻雀”等一同,都是近代以来才呈现的。
翻阅古代韵书,《说文》言:“雀,依人小鸟也”。
段玉裁注:“(雀),依人小鸟也。今俗云麻雀者是也。其色褐。其鸣节节足足。”
古人为文,要言不烦。所谓“依人”,即俗话“然人”。盖因其小,故依人以存焉。这应该是“小鸟依人”的来历吧。
再读《古今注》,恍然大悟:“雀,一名嘉賔。言常栖集人家,如来宾也。”
《古今注》是西晋时期崔豹编纂的一部类书。按崔豹所讲,因麻雀常栖集于人家屋檐,好像来宾一般,古人称其为“嘉賔”。后世所谓“家巴”,应该是“嘉賔”的方言讹韵了。
《古今注》
如此,“家巴”之谓,当是古人对麻雀的雅称。
释义:“小鸟依人”;雅称:“嘉賔”——简练的六个字,读出来,却是一种异样情缘——炊烟之外,那是又一种乡恋,抑或乡愁!
犹记那一年,父亲出地回来,将一只刚出窝不久的麻雀递到面前。
我用小手捧将起来,将其放进碗里。又让母亲找些小米来喂它。
只见它颤抖着身子,至于碗底的小米,看都不看一眼。
也就两个时辰,麻雀死去了。
看我眼泪婆娑的姿态,母亲说:“家巴子性烈,宁死不辱,养不活的……”
现在回到乡间,再难见成群的麻雀了。
关于村庄,它们已是稀客。
作为人类之外的另一个族群,它们和从前的印第安人、犹太人相同,正阅历着一场接着一场的种群灭杀。当咱们人类越来越像人类的时分,它们的姓名,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赤色名录。
从前的家巴雀儿,只留在回忆的深处,飞起,或许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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