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杨维桢 行书元夕与妇饮诗 私家藏
杨维桢的铁心颖、画沙锥
顾工
笔为文房用具之首、书法点画魅力之源,两千多年来,人们对制笔、选笔、执笔、运笔构成了一套齐备的经历,历代书法家都非常重视毛笔的选用。元人孔齐说:“凡学书字,必用好墨、好砚、好纸、好笔。翰墨尤为要紧。笔欠好则坏方法,久而习定,则书法手势俱废,不如前日矣。”古来许多善书者,都对毛笔制造非常了解,乃至亲身辅导笔工调整工艺,进步制造水平。
唐宋时期制笔中心在安徽宣州,以“诸葛笔”为代表。南宋今后因为战乱等原因,宣州制笔业衰落。到了元代,浙江湖州鼓起为新的制笔中心,冯应科的笔,与赵孟頫的字、钱选的画并称“吴兴三绝”。据明人张复亨说:
宋季太末徐信卿笔,名重绅耆间。玉溪尚书赵公以徐制法授冯应科,俾之日缚一管,不合意即拆裂,复为之,必如法乃止。松雪公乃玉溪从子,尝亲见其事,故以此法授之陆颖。冯、陆齐名,实本于此。
能够说,赵孟頫的叔父(即玉溪尚书赵公)成果了冯应科,赵孟頫(即松雪公)成果了陆颖。在冯、陆两位制笔名家的带领下,湖州制笔技艺敏捷提高,连续构成了多个制笔宗族,从业人数和技能水平都是全国之冠。湖笔的江湖地位在元代得以奠定。元末明初人虞堪总结元代湖笔情况时写道:“苕人艺者多艺笔,冯陆当年称榜首……后来温生、杨生皆擅场,乡里当今有后代……沈生兄弟懒归去,更有施生争后先。”说到了冯、陆、温、杨、沈、施等多个名擅一时的笔工宗族。
杨维桢小像
赵孟頫书风在元代影响极大,朝野上下无不学习其书法。赵孟頫逝世时,二十七岁的杨维桢还在诸暨铁崖山静心苦读,没有机会参见长辈。不过,他存世的最早墨迹《题王蒙柳桥渔唱图卷》,是他四十岁曾经所书,结字就像极了赵孟頫,用笔偏于肥美。至于其后期书风转向放旷草率、特性显着,其间原因之一,就与他运用的特别毛笔有关。
元 杨维桢 行书竹西草堂记卷 辽宁省博物收藏
元 杨维桢 行书竹西草堂记卷(部分)
杨维桢晚年有个习气,他经常在书法落款时写出笔工姓氏和毛笔称号,例如:
《题倪瓒溪山春霭图》:在沧州轩试老温旧颖。
《小游仙辞序残卷》:在竹洲馆试老温笔。
《论医帖》:在云间能有斋试老温新缚铁心颖书。
《赠装潢萧生显序》:在云间草玄阁试铁心颖书。
《草书选评诗卷》:在云间草玄阁试奎章赐泚、赋贵所缚铁颖书。
《跋李西台六帖》:在云间草玄阁试老陆铁颖书。
《杨铁崖诗帖》:在任白叟读易斋试新制铁心颖书。
《画沙锥赠陆颖贵笔师序》:在云间之拄颊楼试画沙锥。
《壶月轩记》:在云间之拄颊楼试老陆画沙锥书也。
《友闻录序》:在小蓬台试陆颖贵枣心笔书。
《干山志》:试老陆乐墨书。
《跋赵孟頫与王觉轩诸札》:在卷素斋试沈先生乐墨。
由以上比如可知,杨维桢常用之笔有铁心颖、画沙锥、枣心笔、乐墨等,其间运用最频频的是铁心颖。
元 杨维桢 行书沈生乐府序卷 故宫博物院藏
元 杨维桢 行书沈生乐府序卷(部分)
至正二十四年(1364)五月一日,杨维桢撰《赠笔师陆颖贵序》,对“铁心颖”有具体的记载:
韩子为笔作《颖传》,颖莫贵中山之毫。汉制,皇帝笔皆用兔。蒙恬以鹿毛为柱,羊毛为被。欧阳通以狸毛为主(柱),覆以兔毫,则知颖不独贵于兔也。宣州诸葛氏传笔有二等,尊贵者,柳公权求而与之,又语其子曰:学士能书,当留此笔;不尔请交还。不多,果交还,即以常笔与之。盖尊贵者,非右军不能用也……擅名于馆阁诸公者久矣。至其孙,遂以颖贵名焉。常以丰狐之毫或麝毛须制以遗我,且曰史铁史铁心颖也。予用之,劲而有力,圆而善任,使舍其制而用它工,则不行书矣。故铁心之颖,人罕得之,而人亦不能用也。
这段话讲了几层意思:一,古法制笔有柱有被(披),以中山兔毫为贵,唐初欧阳通以狐狸毛为柱、兔毫为披,亦甚贵重;二,唐代制笔名家诸葛氏笔分为二等,尊贵之笔依古法制造,晚唐名家如柳公权亦不能用;三,湖州笔师陆颖贵“常以丰狐之毫或麝毛须制以遗我,且曰史铁史铁心颖也”,阐明“铁心颖”是为杨维桢特制的笔,时人不会运用。
元 杨维桢 行书跋张雨自书诗册 吉林省博物收藏
根据朱友舟博士的研讨,东晋至唐朝干流的制笔工艺是有心披柱法,以鸡距笔为典型:笔头的中心以硬毫为柱,并用麻纸或绢环绕紧束其根部,外侧是披毫。有心笔出锋较短,蓄墨量少,笔毫劲挺,适合写小字,不适合大幅度的提按。正如唐代柳公权点评“虽毫管甚佳而出锋太短,伤于劲硬”。为了习惯大字书写的需求,唐代开端鼓起散卓笔。“散卓”二字最早见于唐人李阳冰《笔法诀》,他说:“夫笔巨细、硬软、长短或纸绢心、散卓等,即各从人所好。”“纸绢心”即有心笔,“散卓”为新式的无心笔。散卓笔不再包裹笔心,它选用较短的毛料支撑笔形,解放了笔柱,使毛笔能够一按究竟,蓄墨量及书写规模大幅度提高。中唐时期颜真卿书写三寸左右的“擘窠大字”,恐怕用的现已是无心笔。到宋代,黄庭坚、米芾、宋高宗都能写出字径五六寸的大字了。
元 杨维桢 行草书真镜庵募缘疏卷 上海博物收藏
南宋杨万里有诗云:“旧来鸡距说宣城,近来墨池说毗陵。不知阿谁喜柔懦,毛颖只今泥样软。笔头政要挽千钧,渠自无力随人转……”这反映了古法、新法制笔的显着差异。有心笔笔心硬,不能按究竟,而无心笔能够一按究竟,即使都用兔毫制造,无心笔显着比有心笔要软许多。这种改动是前史开展的需求,从南宋今后,无心的散卓笔逐步成为商场的干流,直至完全替代有心笔。
元代,运用有心笔的人越来越少,其所用的缠纸法逐步退出前史舞台。元人方回称誉湖州笔工杨日新诗云:“江淮笔工千百家,孰甲孰乙我所悉。鸡距散卓杨日新,不落第二亦榜首”,阐明此刻鸡距笔没有绝迹。而笔师陆颖贵为杨维桢制造的“铁心颖”,根据上文描绘,“人罕得之,而人亦不能用也”,定非元代干流的散卓笔,而是依古法制造的鸡距笔一类的有心笔。尤其是它以较硬的“丰狐之毫或麝毛须”为柱,较软的兔毛为披,有柱有披,这便是鸡距笔的做法。
这段文字中有两个信息有必要留意一下。一是“铁心颖”的制造流程与工艺源自欧阳通。欧阳通(625—691),初唐闻名书法家欧阳询之子,善楷书,得父法而险恶过之,与其父合称“巨细欧阳”。欧阳询楷书在元代影响很大,杨维桢的朋友张雨、倪瓒、张绅等人都学过欧体,不过他们学的是大欧。而杨维桢致力于小欧,线条劲健,结构险恶,从他楷书《周上卿墓志铭》能够显着看出这种影响。欧阳通运用的毛笔是特制的,梁同书《笔史》“麝毛、狸毛”条载:“郑虔谓麝毛一管,可书四十张,狸毛八十张。《朝野佥载》:‘欧阳通笔,用狸毛为心,覆以秋兔毫。’”杨维桢不只楷书学欧阳通,在毛笔方面亦模仿欧阳通。所以“铁心颖”绝不是从湖笔里边随意选择的,而是根据杨维桢自己的要求特制之笔。二是“铁心颖”之称号,是为杨维桢量身定制的。“颖”指笔尖,“毛颖”即毛笔。“铁心”,一方面指这是有心笔,笔心坚固如铁,另一方面与杨维桢的“铁石心”合拍。杨维桢特性刚硬,如他坚持迎娶患沉痾的钱氏为妻、坚持为民请命减少盐课,尽管骨鲠性情让他在官场吃尽了苦头,但他仍是毕生据守志节。他有许多带“铁”字的别号,如“铁崖山人”“铁笛道人”“铁心道人”“铁冠道人”“铁龙道人”“铁史”“老铁”“铁雅”“铁仙”等,皆以“铁”自喻,着重自己的心志坚如顽铁。故明人张汝弼《书铁崖先生传后》云:“常号不脱一‘铁’字,虽各有所因,亦岂不以胸中之铮铮烈者有似之乎?”
元 杨维桢 行草书跋龚开骏骨图卷 日本大阪市美术收藏
下面咱们来看杨维桢用“铁心颖”书写的两件墨迹。一件是《论医帖》,至正二十六年(1366)四月一日书。此帖仅一句话:“医亦有英君之道乎?余曰:上医医国。”意思是说,最高超的医师是为国家看病。这是儒家一向的理念。出自《国语 晋语八》:“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唐代名医孙思邈《千金要方 诊候》也说:“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杨维桢为什么写这一句呆头呆脑的话?从首行右下角被切开的一个残损笔画来看,《论医帖》应当是某篇文稿的最终几行。而这篇文稿,是为一位大材小用、擅岐黄之术的文士写的。在杨维桢文会集,他从前为露台于师尹写过类似的文章,不知二者是否有相关。落款为“在云间能有斋,试老温新缚铁心颖书”。《论医帖》线条瘦硬,力气感杰出,笔尖压纸的力度极强。
元 杨维桢 行书论医帖
另一件是《赠装潢萧生显序》,至正二十六年六月书。王方宇旧藏,2010年在北京瀚海春拍成交。文曰:
赠装潢萧生显序。淞之装潢家,无虑百十。类以时艰废业,且徙于他伎,独城东萧生显者,守世业不易。余每佣其工,优贷以粟,因闵之曰:唐之秘书省,吏凡六十有七人,而装潢匠六人者在中。则知昔之业者,有禄养于官;今业于市,又徙于他,世变亦可占也已。他业者皆徙,而显虽束手饥其身,不徙而业益精,亦有类吾正人之固穷以俟时者。时向平矣,大夫士将复尚文事,则显之业复振,又果忧食之不给乎!士大夫文事与显业相关其盛衰,显之业振,则吾道亦不塞矣夫!时岁在丙午夏六月上吉,会乩抱遗白叟杨桢,在云间草玄阁试铁心颖书。
这篇文章未载于杨氏文集,它记载了元末松江书本装裱业由盛转衰的真实情况,赞扬了萧显矢志不移的据守。这是元朝在松江一带操控的最终一年,松江府、嘉定州现已在吴王朱元璋的操控下,徐达大军正在攻击张士诚最终的堡垒——平江(姑苏),杨维桢现已明晰地看到了前史的方向:“时向平矣,大夫士将复尚文事”。这件也是小字行书著作,线条劲健,起收笔处皆精美入微,符合前述铁心颖“劲而有力,圆而善任”的特色。
别的三件署明用“铁心颖”书写的著作(《草书选评诗卷》《跋李西台六帖》《杨铁崖诗帖》),均未传世,仅见诸书画著录,但亦可知都是题跋、诗稿一类的小字著作。故可印证“铁心颖”笔头并不太大,适合写精到的小字。
元 杨维桢 行书跋马远商山四皓图
关于“画沙锥”,请看明洪武二年(1369)杨维桢《画沙锥赠陆颖贵笔师序》:
吴兴陆生某有才学而隐于笔工。其仲氏颖贵……而制之精者标其号曰“画沙锥”。尖圆遒劲健,可与古韦昶争绝。余用笔喜劲,故多用之。称吾心手,吾书亦因之而进。颖贵亦自贵,虽势要求之而不行得。别襆之以锦,署曰:非会稽铁史先生弗能。知宣州诸葛氏云:柳学士能书,当留吾笔,否即交还。不多,果交还。叹曰:代无右军,何故用吾笔?而颖贵欲以吾当右军,曷当?惜予老矣,所书今不过山经别史,汝锥之功,无以用之以利全国,徒为祝锥辞。
从以上描绘来看,“画沙锥”和“铁心颖”类似,也是依古法制造而柳公权不能用的短锋硬毫笔。“颖贵欲以吾当右军”并非杨维桢借人之口自诩书法可当右军,而是说他能够用王右军的笔。可见“画沙锥”笔毫特硬,并非元代常见之笔。
元 杨维桢 行书跋黄公望九珠峰翠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毛笔“画沙锥”之名来自“锥画沙”的典故。唐代褚遂良《论书》称:“用笔当如锥画沙,如印印泥。”锥、印都是硬物,沙、泥都是软体,毛笔虽软,但要写出刚硬的感觉,力透纸背。相传褚遂良曾将此法传于陆彦远。传为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转述陆彦远语:“后于江岛,遇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而书之,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冷静。”“锥画沙”在书法中比方线条冷静深化,而以“画沙锥”来命名毛笔,则是喻指笔心坚固如锥。
就在写下这篇文章的同一年,杨维桢以“画沙锥”书写了《壶月轩记》。这是一件带有章草笔意的文稿,具有与《论医帖》《赠装潢萧生显序》类似的线条特征。该著作著录于《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澄怀堂书画目录》,现藏日本。(还有倪瓒《壶月轩图》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此文是杨维桢为一位清贫而好学的青年儒生李恒作,载于《杨铁崖文集全录》卷一,然字句与墨迹本差异甚多。从文中可知李恒是江阴人,避兵祸迁徙上海,以耕钓为业,在清贫中据守其志。墨迹本中说:“余放舟黄龙浦达海,必道过其门,过必觞余于轩,繙校典籍辨书画已,则乞题其颜,而并以记请。”黄龙浦又称黄浦江、春申江,据说是战国时期春申君黄歇掌管疏浚的人工河道,将青浦、昆山交界处的淀山湖水引导至吴淞口入海。杨维桢屡次行舟黄龙浦,结交沿岸乡绅士人不少。卷末云:“孟京近来妙书,过文东远甚,可副墨一本张其轩。”俞孟京、陈文东(璧)都是松江青年才俊,从游于杨维桢。俞孟京被杨维桢以为“妙书过文东远甚”,宋克对其亦颇推赞,惋惜因为逝世较早,名声不如陈文东。
元 杨维桢 行书晚节堂诗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在铁心颖、画沙锥之外,杨维桢还运用枣心、乐墨两种笔。它们就不是古法制笔,而是元代常见的散卓笔了。枣心笔发生于北宋,它归于无心笔,是笔头外形像枣核的散卓笔。《山沟题跋》中记载,尽管苏东坡坚持用古法制造的诸葛笔,不喜欢新式的枣心笔,但枣心笔的盛行现已是大势所趋。据黄庭坚说:“南阳张又祖喜用郎奇枣心散卓,能作瘦劲字……笔无心而可书小楷,此亦难工……今都着笔师如蝟毛,作无心枣核笔,可作细书,婉转左右,无倒毫破其锋”,可见枣心笔大多数都用在写小字。元人孔齐解说说:“有所谓枣心者,全用兔毫,外以黄丝线缠束其半,取其状如枣心也。”枣心笔的根部用线束紧,所以构成笔根细、笔肚粗,形似枣心。元人王恽描绘它“圆如枣心大,锐比囊颖直”,因为兔毫、狼毫都不是很长,故枣心笔并不大。但作为散卓笔,它的笔毫能按压到根部,故也能写稍粗大健壮的字。南宋赵孟坚《书法论》云:“行草宜用枣心笔者,以其摺袅婉媚。然此笔须出锋,用之须捺,笔锋向左,意趣只用笔腰不必笔尖乃可……枣心笔于用之时,每难挥运,双钩悬腕,久久得趣,其要正在勿使笔尖也。”因为枣心笔的笔肚肥硕,假如写大字一按究竟,必然“只用笔腰不必笔尖”,构成特别的线条作用。
元 杨维桢 行书跋邓文原急就章 故宫博物院藏
“乐墨”也是散卓笔的一种。孔齐说:“至顺间,有所谓巨细乐墨者,全用兔毫,散卓以线束其心,根用松胶縀入竹管。管长尺五以上,笔头亦长二寸许,小者半之。后以松胶不坚,未散而笔头摇摆掉落,始用生漆,至今盛行于世,但差小耳。”可见乐墨的笔毫、笔管都较长,小号笔头一寸许,大号笔头二寸许,那是足以挥洒擘窠大字了。杨维桢在前述书法落款中说到的陆氏、温氏和沈氏,都是元末湖州闻名的制笔世家。他和这些笔工坚持了持久的联络,以保持连绵不断的毛笔供给。
在杨维桢年代,陆氏闻名的笔工有陆颖贵、陆文俊、陆文宝等,都是元初制笔名家陆颖的孙辈。这些技艺精深的笔工经常周游东南各地,推销他们的毛笔,并请名家为他们题咏。除了杨维桢《赠笔师陆颖贵序》,还有元人周伯琦《笔说》(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陆居仁《苕之水诗卷》(现藏故宫博物院)以及贝琼《苕溪陆文宝挟笔过云间,持卷求余言》赠诗,都是为陆氏笔工所作。杨维桢还为陆文宝题写“笔华轩”。
温国宝、温子敬父子也是湖州闻名笔工。元人揭傒斯《赠笔工温国宝序》云:“吴兴多名笔,温国宝其最终出者……凡有自吴中来者,余必求温氏之笔,而愈不行多得矣。”王冕、顾瑛也喜欢温氏笔,王冕有《谢友惠温生笔》诗。沈氏是湖州后起的笔工宗族,也颇得其时名家垂青,闻名者有沈日新、沈君宝。《赵氏铁网珊瑚》卷七著录《赠笔工沈日新》诗卷,其间有杜本、柯九思、郑元祐、柳贯等名公题咏。柳贯说“灯下试染散卓,爱其转机可人”。《至正派记》载:“笔生之擅名江浙者……近又吴兴陆颖、温国宝、陆文桂、黄子文、沈君宝,颇称于时。”
元 杨维桢 行书宴啸傲东轩诗册 故宫博物院藏
知道了杨维桢运用的毛笔,再来调查他的存世墨迹,会有什么发现呢?首要,以杨维桢前期、晚期的墨迹比较,线条的硬度是不同的。前期的《题王蒙柳桥渔唱图卷》《马琬春水楼船图题诗》《鬻字窝铭》,线条以平铺为主,较为肥厚。晚期书迹则线条雄健瘦硬,立体感很强。构成这种不同的原因,除了用笔技巧之外,当与毛笔的特性有关。跟着赵孟頫书风的盛行全国,湖州散卓笔也占有了毛笔商场的多半比例。杨维桢前期运用的是惯例毛笔,当他旅经湖州今后,尤其是当他由学赵孟頫转为学欧阳通今后,他开端寻求刚硬的线条和刚硬的毛笔,让湖州笔工根据古法制造有心笔。特别的铁心颖和画沙锥,给他带来史无前例的爽快体会。“予用之,劲而有力,圆而善任,使舍其制而用它工,则不行书矣。”“余用笔喜劲,故多用之,称吾心手,吾书亦因之而进。”元代文学、书法都建议复古,赵孟頫发起的书法“复古”主要是取法跳过宋人而上溯晋唐,但他用的毛笔并没有康复晋唐古制,他所谓的“用笔千古不易”指的是书写技能而非毛笔制造的古今不易。而杨维桢不只上追晋唐之书,还要追晋唐之笔,可谓是愈加完全的复古了。
元 杨维桢 行书题杨竹西小像卷 故宫博物院藏
其次,以杨维桢大字、小字相比较,线条的特性爱憎分明,所用毛笔应当也是不同的。其小字行草书,线条锋利,变化无常,正如翁方纲说“古今来,尖笔而肥者,杨廉夫也”。而其大字著作,如《草书溪头流水诗轴》《橘洲燕集诗轴》《跋邹复雷春音讯图卷》《真镜庵募缘疏卷》等,起笔处就不那么锋利了,往往是饱蘸浓墨,书写一字或数字即转为渴笔;并且蘸墨后线条增粗,正常蓄墨量的线条都稍细,这些都是小笔写大字的线条特征。能写大字之笔,必为散卓笔。能够推知,杨维桢的铁心颖、画沙锥多用于写小字,而枣心、乐墨等散卓笔使用更广,小字、大字都能写。宋代曾经留下的墨迹,多为信札、文稿等小字著作,大字横卷、立轴发生较晚,元明今后渐多。杨维桢《草书溪头流水诗轴》《橘洲燕集诗轴》,尽管毛笔还不够大,书写有些牵强,但它们是宋元年代寥寥无几的几件立轴书法遗存,在书法形制的开展史上有重要意义。
元 杨维桢 行书小游仙辞序残卷 故宫博物院藏
在杨维桢的年代,有心笔简直绝迹,无心的散卓笔方兴未已。他一方面用枣心、乐墨等散卓笔来进行日常书写,一方面又向湖州笔工定制了铁心颖、画沙锥等有心笔,力求在书法取法、书写东西方面都回归晋唐。有心笔刚硬锋利的特色非常符合杨维桢“铁心道人”的特性,成为其至爱的案头利器,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促成了杨维桢共同书风的构成。书法史的开展与书写东西资料的开展休戚相关,从李阳冰到杨维桢的六百年,有心笔、无心笔的此消彼长见证了大字书写的鼓起和年代书风的变迁。杨维桢作为有心笔最终一代运用者,他刚好站在元末明初书法史复古开新的时刻节点上。
元 杨维桢 草书题钱谱书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 杨维桢 行书梦游海棠城记卷 天津博物收藏
元 杨维桢 行书张氏通波阡表卷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收藏
元 杨维桢 楷书周上卿墓志铭卷 辽宁省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