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八零后殡葬师感悟:尽力活着,好好离别
原创: 蒋苡芯 新周刊
西班牙巴塞罗那,坐落波布伦努公墓前的“逝世之吻”雕塑。基座上刻着:“他年青的心现已平息。静脉中的血逐步严寒,一切的力气现已消逝,在他堕入逝世的怀有之后,崇奉被表扬,阿门。”
与逝世打了12年交道后,凯特琳殷切感受到人们对逝世的害怕与润饰。她想让更多人用更有庄严、更英勇的方法与逝世对话。
23岁进入火葬场作业后,凯特琳·道蒂见过各式各样的死人。
出世便长相变形的婴孩;浑身文满小鸟、波浪等标志自在的图画,却在监狱过了大半辈子的监犯;
死于事故、改头换面的少年;因病痛摧残以残损枯骨离别人世的患者;被背部褥疮一点点吞噬生命的老者……
这个结业于中世纪前史专业、身高近1.8米的美国女孩每天要火化6具尸身,在这之前,她还需求承认逝者身份,为他们拾掇好仪容,有时还会去收敛遗体。
她的指甲缝里、衣服上、头发丝中终年沾着的薄薄尘土,总在无意间提醒着“那些鲜活的生命早年存在过”。
由于对逝世的不知道与惊骇,墓地也成为关于追逐、结尾等意象的符号。/《西部国际》
至今,凯特琳已与逝世、殡葬这些为世人避忌之事打了12年交道,她说自己殷切感受到人们对逝世的害怕与润饰。
如人类学家厄内斯特·贝克所说,“一向在人类心里作怪的,如同只需对逝世的惊骇,别无其他”。
凯特琳想改动这一切,想让更多人用更有庄严、更英勇的方法与逝世对话。她写下记载自己的火葬场从业阅历的书《好好离别》,在视频网站开设“殡葬师问答”专属频道,逐步决议“将逝世当作自己的毕生作业”。
凯特琳说:“否定逝世的文明正在阻止人们取得善终,打败惊骇并消除误解并非易事,但尽力去揭开逝世的本相,或许能让咱们更好地活着。”
是什么让他们逝世?
在进入西风火葬场作业前,凯特琳对这一作业毫无了解。
在她形象中,殡葬师应该是穿戴西装在逝者身体上做一些隐秘化学试验的人物,“但绝不是像我这样的年青女人”。
凯特琳读大学时研讨中世纪逝世文明,将时间大把花在比如耶鲁大学博士凯伦·堡姆加特所著的《来自冥界的愿望与传说——解读帕果原住民的逝世观》这类学术论著上。
结业之后,她有一种很剧烈的感觉——“为了解逝世,需求触摸更实在的逝世”。
乘地铁从旧金山穿过海湾大桥抵达奥克兰,西风火葬场就坐落于此。2007年,这座收费低价的库房式火葬场,迎来了23岁的新职工凯特琳。
尽力地活着,体面地离去。/《入殓师》
“一个女孩永久都记住她刮过的第一张死人脸。”凯特琳进入火葬场第一天的第一个使命,是给一位生前名叫拜伦的70岁白叟刮胡子。
她小心肠戴上胶皮手套,戳了戳拜伦严寒、生硬的双颊,摸了摸他长了好几天的胡茬。
她妄图将拜伦的双眼合上,但他布满晚年斑的眼皮像百叶窗相同,刚一闭上就弹开;嘴巴也合不上,凯特琳用力按了几秒,拜伦的嘴再次弹开。
“我是个新来的菜鸟,只需一个挑选,拿起那把粉色刮胡刀,开端给死人刮脸的作业生涯。”拜伦生前做了40年管帐,终究未能逃脱肺癌的魔掌。
事实上,凯特琳对每一具经手的尸身都充溢猎奇:“是什么让他们逝世,从生者的国际来到火葬场与我相遇?”
在西风作业的第二天,凯特琳见到了帕德玛,一个斯里兰卡和北非的混血儿。
她蓬首垢面,头发浮躁得结了团,半张脸布满霉菌,左胸也陷了下去。查阅逝世注册体系、验尸官陈述及逝世证明之后,凯特琳发现帕德玛患有一种由基因引起的稀有病,三十出面便香消玉殒。
为让医师查明逝世原因,她的遗体在斯坦福大学医院保存了好几个月。“你在此时会想,她活着的时分阅历过多少摧残与摧残?”
台湾花莲县花莲市的佐仓公墓。/Fred Hsu
但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完好的记载。挑选在华盛顿完毕自己22岁生命的雅各布让凯特琳形象深化。
雅各布有个随身背包,里边有一般的换洗衣物、护肤品、时间茶杯,一沓汉字学习卡,钱包里有身份证、学生证、驾照,一张到旧金山的巴士票背面写着“食人”这个英语单词。
“直到把雅各布推动火炉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自杀,对他的了解还仅限于他22岁、来自华盛顿州、学中文,至少在临死那一天对食人感兴趣。”
“逝世会是我终身的作业”
2500万,这是美国每年的逝世人口总量。但“死者却被奇妙地躲藏起来,藏在冒充的担架下、飞机货舱中、隐秘的停尸房以及咱们的认识深处,以至于生者很难察觉到这一数量改变”。
凯特琳记住有一次去参与幼年老友母亲的葬礼,牧师致悼文时未曾正面提及逝世,仅仅念道:“她的魂灵是一顶帐子,严酷的生命之风吹过棕榈树,将咱们姐妹的帐子吹倒。”
朋友玛拉的奶奶中风逝世,葬礼那天玛拉给凯特琳发了一条短信:
“坟现已挖好了,咱们站在边上,周围便是奶奶的棺材和人工草皮。我一向认为他们会当着咱们的面让棺材入土,成果没有。咱们走的时分,棺材还待在原地,底子没被埋到坟里。”
清代后期的出殡现象。/Internet Archive
经过润饰美化的逝世与离别背面,有时也并非全然是人们所了解的严酷。在西风火葬场作业,每日见证生离死别,凯特琳很少流泪,马修与莫琳配偶是个破例。
莫琳患癌逝世时才五十出面,留下瘫在轮椅上的老公马修单独日子。前往马修家为莫琳组织火葬事宜时,凯特琳看到挂历上写着满满不舍:“9月17日,莫琳走了。”
凯特琳至今仍记住,自己亲手将莫琳的骨灰交到马修手里那天,马修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抬一下,悄悄道谢后,他像抱婴儿似的将棕色的骨灰盒抱在怀中。几周后,凯特琳在火葬场的冷库中看到了马修的遗体。
火化马修时,他的姐姐带着一些私人物品前来,期望它们能随马修一同脱离,里边有一缕莫琳的头发、两个结婚戒指、15张两人不同时期的相片,还有莫琳的身份牌。
“我早年将身份牌系在莫琳身上火化,最终留在了骨灰堆里,这样保存在储藏柜和阁楼里的骨灰时代再长远,也知道是谁的。”凯特琳没想到,马修会将手伸进莫琳的骨灰中探索且找到它。
“很侥幸,我就这样步入了只归于他们的最终一刻,见证了他们爱情故事的最终华章。”
帕舒帕蒂纳特庙火葬场。/松岡明芳
在西风作业10个月后,凯特琳说自己认识到“逝世会是我终身的作业”。她想教人们像老祖宗那样打理自家人的遗体,亲手清洁遗体,牢牢掌控自己的惊骇。
她决议申请入读殡葬校园,成为一名作业殡葬人,并愿望建立一家“洛杉矶殡仪馆”。
但完成这些并不简单。从进入火葬场作业到在殡仪校园上学,凯特琳都不敢揭露评论否定逝世的文明现象。
直到2011年,她在网上开设了一个名为“殡葬师问答”的连载版块,经过黑色幽默短片议论逝世与丧葬论题。到2019年4月,有超越9000万人阅览。
仅仅,8年来,对凯特琳的网络进犯从未中止过。“里边充满着轻视女人和否定咱们这个作业的留言,会让我悲伤伤心一辈子。”
一场关于逝世的教育
凯特琳被许多人问过,年纪悄悄为何挑选在西风这样阴沉的火葬场作业?她说,由于想给年幼时那个深信“只需不被死神看见,死神就不会把你带走”的小凯特琳作出补偿。
5岁和8岁时的两次阅历,一度被凯特琳称为“给自己的逝世教育”。
古罗马角斗士马赛克画;倒地的人身旁Θ字母,代表塔纳托斯(即逝世)。/wiki
5岁那年,一条金鱼被装在灌有过滤水的塑料袋里被父亲带回了家,并取名为“刺客”。但没过多久,“刺客”便染上了白点病(也称“多子小瓜虫病”),这种寄生虫会让水生生物渐渐死去。
有一天,母亲起床时,发现“刺客”的小尸身浮在水面上。
为了不吓到小凯特琳,当天晚上,母亲坐到她身边一脸严厉地抓住她的手说:“宝物,‘刺客’患病死了,今早发现时,它现已一动不动了。”
小凯特琳则坚持称:“不,母亲,它没死。”她随行将母亲领到鱼缸前,一条白色的鱼漂在水面邻近文风不动,可当母亲正要用手去捅时,小鱼居然开端在鱼缸里四处乱窜。
“其实我和父亲在早上就发现了‘刺客’的逝世,父亲把它的尸身冲进了马桶,又去买了条健康的白色小鱼,姿态和患病的‘刺客’一模相同。”
凯特琳说,那是她从大人那儿学到的第一课——假装逝世。“由于人们觉得一旦直视逝世,就会堕入对它的惊骇。”
没几个人能具有直面永诀的勇气。/《哈利·波特与逝世圣器》
凯特琳很小就学会快进录像带,将动画片和恐怖电影中一切触及“死”的画面全部越过。直到1993年的一天,8岁的凯特琳亲眼目睹了一场创伤性逝世的发作。
那天她预备去参与一个购物中心举行的万圣节扮装竞赛。
扮演完毕后,在商场二楼的凯特琳正要叫在一楼的父亲,余光扫到在二楼自动扶梯口处,有一个小女子妄图爬上扶梯顶端的扶手,忽然身体一歪,从大约9米高的扶梯上掉下来,脸朝下摔在一楼的金属柜台上,宣布可怕的“砰”声。
凯特琳说,直到今日,她都再没听到过女孩母亲那般失望的叫声。而其时的她也被吓出创伤后应激妨碍。
“那一晚,我不敢关灯睡觉,一向坐到天亮。那个女孩似乎坠入我的心,击中我心里的惊骇。”她倏然了解,“我早晚会死,一切人都会死。”
《逝世之舞》,15世纪末伯恩特·诺科特著作,现藏于爱沙尼亚首都塔林的圣·尼古拉教堂。画中的骷髅与俗人共舞,从左至右依次是教皇、皇帝、贵族等阶层,最终以婴儿完毕,预示着面临逝世人人平等。
由于堕入对逝世的焦虑,凯特琳有好几个月都低着头,让口水流到衣服上,任湿渍渐渐扩展,如同这样做才干够宣告“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以此抵挡心里的惧怕。
许多年后,总算从8岁阅历中略微舒缓的凯特琳会想,假如能让其他孩子尽早了解逝世,以免他们第一次触摸逝世时心灵惨遭重创,该有多好。
保存逝者最终的庄严
15世纪中期有一幅德国木版画名为《打败引诱》,画中主人公是一名卧床不起的病笃之人,天堂和阴间的使者环绕在他身边,剧烈抢夺着他的魂灵,而主人公看起来分外慈祥,脸上的笑脸如同在对世人说:“是的,我就要死了,这我知道。”
凯特琳非常喜爱这幅画,她常想:咱们怎样才干像这个人相同,镇定地迎候自己的逝世,为死神的到来做好预备?凯特琳觉得,“咱们就日子在逝世之中,仅仅现代医学给了人们一个为自己守灵的‘时机’”。
在西风火葬场上班时所在理过的一具尸身,凯特琳至今无法忘掉。
那是一位90岁的非洲裔美国老太太,死在条件极差的养老院里。收拾遗容时,凯特琳翻过白叟身体,预备为她清洗后背,她惊奇地发现白叟下部方位有一个足球巨细、遍体鳞伤的褥疮,“那个大洞狰狞得就像阴间之门,由于长时间卧床,血液在身上无法活动,她被这个创伤活活地吃掉了”。
死者的庄严会在这样的时分显得分外残暴,特别当社会与个别均对此无认识或挑选缄默沉静之时。
关于逝世与永生的评论从未中止,也从未得到答案。/《哈利·波特与逝世圣器》
凯特琳将美国85岁以上的人群称为“急进的晚年人”,由于这一人群的数量正在急速增加。
美国外科医师阿图·葛文德曾在《纽约客》上发表文章讨论人口老龄化,他说到的一个观念让凯特琳尤为忧虑——“未来30年内,80岁以上的白叟将和5岁以下的孩子相同多。”
与此同时,美国却无法具有数量满足的晚年病医师和合规化养老院为日益增多的晚年患者服务。
愈深化触摸逝世,凯特琳愈发现,人们由于不肯面临逝世的命运,为延伸生命付出了太多沉痛价值。
一位胃肠病学家也曾毫不避忌地和她说:
“我告知临终的患者,能够延伸他们的生命,但不能确保治好他们。假如他们想活得久一点,就要接受苦楚和摧残。我不想这么残暴,但他们需求了解确诊成果。”
凯特琳曾亲眼见到自己的外婆因病痛被困在生与死之间,长达四载。
88岁的一晚,外婆深夜起来上厕所时跌倒,头部撞到咖啡桌导致颅内出血,在康复中心待了几个月后,再也不是早年的姿态。
脑损伤让外婆有些神志不清,身体日薄西山,无法出门,需求护工24小时贴身照顾。凯特琳记住外婆出事前曾一再强调:“看在天主的分儿上,今后别让我遭罪。”
但这样的日子,一向继续到她92岁。
白叟逝世那天早上,凯特琳正在洛杉矶一家火葬场给骨灰盒贴标签,随后她接到母亲的电话和一张遗体彩信相片。
相片里的外婆,穿戴绿色的羊毛衫外套,调配一条色彩鲜艳的丝巾,脸上有着吉祥的表情。
凯特琳说,这是外婆几年来最为慈祥的时间,“她的脸不再由于搞不懂这样一个国际而皱在一同。她嘴巴微张、脸色惨白,像一具保存了生前余韵的美丽空壳”。
凯特琳至今保存着这张相片。
作者 | 蒋苡芯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第5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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