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的切肤之痛

原标题：一个少年的切肤之痛

14岁到17岁，俊哲花了1000元钱，将自己上半身50%的面积都文上了图画。现在，假如不脱节它们，俊哲就不能重回讲堂，不能换回他人正常的目光。

而清洗文身的进程就像扒一层皮，苦楚与费用都难以衡量。

在父亲徐江平看来，由于文身，儿子的人生像忽然转入下坡道，开端加快掉落。他气愤动了手，一巴掌打曩昔，把俊哲“嘴巴都打歪掉了”，送了抢救室。打完儿子，徐江平懊悔了。但他怨恨儿子不听劝诫，也怨恨文身。

可是，不论谁的差错更多，在这个社会系统里，文身都像一块永久消不净的疤，刺进了这个少年的身体，洗不净，抹不去。

文 | 尹海月

修改 |陈卓

机器在左前臂来回移动时，宣布“咚咚”的声响，很快血就从皮肤里一点点渗出来。由于不能打麻药，火烧相同的痛让俊哲（化名）简直昏了曩昔。他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两腿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右手来来回回冲突脸，烦躁地企图减轻灼烧般的苦楚感。

“太痛了，要死人的。”即便现已曩昔快两年时间，俊哲仍然明晰地记住第一次清洗文身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受不住了，可是，要完全脱节身上的文身，他还要清洗至少50次。

这位来自浙江省江山市的少年，上半身50%的面积都被那些黑色线条占有——他的胸前、后背被连续勾勒出过肩龙、麒麟、十字架的图画，手指、脚踝处被文下蜘蛛与鬼面。

假如不脱节它们，俊哲就不能重回讲堂，不能换回他人正常的目光。家人说，不洗掉文身，“连一个正派老婆都娶不到”，只需做回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孩，他才干成为父母等待的容貌。

母亲周荣娟惧怕外人投向儿子的目光。带儿子外出聚餐，每逢他人问起“儿子怎样这么多文身”，她都不知道怎样答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俊哲的大都文身隐藏在衣服里，但左前臂“观音踏龙”的文身，将他完全显露于阳光之下。其时，他不知道该文什么，文身店的老板向他引荐了这个图画。那一年，俊哲14岁，这个少年还仅仅把文身当成表达自我的一种手法，他没想到，后来自己的芳华和日子都会被这些黑色的线条界说。

周荣娟记住，儿子早年是个“很乖”的孩子。她43岁了，想到儿子现在变得“这么狡猾”，她有些惧怕，生了二胎。每逢见到第二个儿子，她说自己的心里都甜成了蜜。

她说17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去爱俊哲的，那时，他们底子没想过要第二个孩子。可是，在生长的小径上，“很乖”的少年却渐渐走入岔道，被一步步推着进入荆棘地。

文身

清洗文身的进程就像扒一层皮。仅左前臂一处文身，就要清洗七八次。每次清洗后，都需求时间让创伤康复，因而每年只能清洗一到两次，每次清洗费用差不多9000元。这意味着，仅将暴露在外的这一处文身洗掉，要花费六七万元和几年的时间。

无法衡量的，还有身体的苦楚。每次清洗往后，俊哲臂膀都肿大一倍，洗到第2次，预备洗手指上一处文身时，钱都交了。俊哲的父亲徐江平心软了，“（他）流着眼泪说，爸我不洗了不洗了，痛死了痛死了。看他那么不幸就没洗。”

可是假如不忍耐这种苦楚，俊哲就会在日子里处处受阻。2017年9月的一天，徐江平接到俊哲初二班级教师的电话，让他把儿子接回家，将文身清洗后再回校读书。其时，俊哲左前臂已文满。这个看起来瘦弱、成果中等偏下的男孩一会儿成为被重视的中心。

由于一次洗不完，他要带上妈妈预备的两副袖套，遮住暴露的半臂，再回校园，“尽量不让文身影响到其他小孩。”

初中结业，俊哲的中考成果无法读普通高中，徐江平托关系送儿子进入一所职业高中读书。其时，校园出于“后续招生顾忌”，与徐江平签订协议，假如俊哲显露文身超出3次，就主动退学。

早年，校园也接收过有文身的学生，但都是“手臂上有一点点”，如此大面积的文身，仍是首例。考虑到住宿时洗澡、睡觉都会让文身显露，校园教师劝徐江平，最好让俊哲回家住宿，“你的孩子究竟跟他人不相同。”

这种“签字画押”的方法让徐江平很难承受，“他有时会为了好玩掀起来”，很难真实恪守。有时，回到家俊哲跟父亲说，“我这次又被抓到了。”

俊哲在这所民办职高读作业班，读两年，可引荐作业。但读了近两个月，他就不再去校园，终究期中考试也不去参加了。

一位教师说，俊哲上课爱睡觉，常常迟到，喜爱一个人躲在厕所、后花园抽烟，“也不是咱们把他开除。他自己不想来读就没读了。”但徐江平觉得，儿子也是由于文身在校园遭遇到压力。

担任重视俊哲在校状况的另一位职高教师说，俊哲“除了抽烟文身，思维也不是坏到哪里去”。他觉得这个孩子“在校园里整体体现还不错”，但大面积的文身被明令制止呈现在校园规章里，“或许显性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相同。”

在徐江平看来，由于文身，儿子的人生像忽然转入下坡道，开端加快掉落。配偶两人原本给儿子策划的路途是待他高中结业去从戎，再进国企，一步步从底层做起……可是，这条路完全断掉了。

徐江平暗里咨询在国企作业的同学，单位是否接收过有文身的职工。对方说，“咱们单位有文身的一概不会要。”他带儿子见生意上的同伴，对方跟俊哲说，“等你长大了，找我谈生意，看到像你身上这种文身的，我就跟你免谈了。”

一切文身加起来不过就花了1000多元，俊哲没想到，这些却成了决议他人生的重要因素。

妖怪

爬在俊哲身上的文身像个耀武扬威的怪兽，简直占有了他日子的悉数。而在开端，它不过是右上臂一小处，“短袖刚刚能够遮住”。

那是2016年的暑假，还在读初一的俊哲结识了一些“不读书的朋友”，和朋友看过电影《古惑仔》后，俊哲觉得文身“很神威”，便在朋友引荐下花100多元文了一个鬼面。其时他只跟文身店老板说，“要帅一点的。”

由于文身能被衣服遮挡，周荣娟一向没发现。儿子一向单独睡一个房间，与她也不是常常照面。

那时，周荣娟运营一家美容摄生馆，徐江平在江西经商，每月回家几回。大都时间，俊哲要一个人度过在家中的韶光。他喜爱在放学后打会儿游戏，然后单独待在自己的小屋里。这间小小的屋子只能摆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与膝盖同高的长方形桌子。空荡荡的房间里鲜少找得到与这个少年有关的东西，仅有的印记显着的物品，是一个篮球和一张王者荣耀的第三名奖牌。

有一次，周荣娟偶然发现了儿子身上的文身，劝说之余，这位母亲没有过多责备儿子，而徐江平则揍了儿子一顿，并劝诫他不要再去文身。

俊哲口头容许父亲，但没过多久，他又去文了。

他身上的大部分文身，都是在一家名为“繁龙纹身馆”的文身店文的。他对父亲说过，“你越打我，我越要文。”他无法了解最接近的人挥向自己的拳脚，就跑去文身店老板那里告状，倾诉自己的苦闷。

这家在当地已有十几年运营前史的文身馆，坐落俊哲家对面另一个密布的居民区里，从俊哲家走曩昔，仅需3分钟。这家文身馆在紧邻主街的一条小路里，向内一瞥便能看见，正对路外主营理发，再往里走的另一处隔间是文身房。

吵嚷的小城中心，时不时走过手夹卷烟的少年们。他们成群结队，抽着烟，在市区人山人海的街道里络绎。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城里，少年们可打发时间之处不多，他们去往的地址大多类似，一家网吧，一家能够打游戏的酒店，台球厅内的一家牌馆，以及这个文身店。

繁龙文身馆。拍摄/尹海月

俊哲两个手指上的蜘蛛与鬼面也是在这儿文的。徐江平发现儿子手上的这两个图画时，一会儿火了，“他这一块（手指）肉皮都让我给掀掉去。”其时，徐江平问儿子，其他当地文了没有，俊哲一味支吾，不愿答复。

徐江平觉得有些不对劲，撩起儿子的衣服一看，前胸后背也遍及图画，他益发气愤，一巴掌打曩昔，把俊哲“嘴巴都打歪掉了”，送了抢救室。

打完儿子，徐江平懊悔了。但他怨恨儿子不听劝诫，也怨恨文身。在徐江平眼中，文身的人都是好逸恶劳的“社会混混儿”。他运营着一家化工公司，工人好找时，有文身的人，他会一口将其否决。

“落在我儿子身上没办法，儿子是我亲生的。”面临儿子的不听话，徐江平用暴力解决问题。徐江平对儿子说，身上文了就算了，衣服都能遮掉，原意希望他就此中止。

但初二暑假开学前一个月，俊哲的左前臂又文了一处佛面。徐江平发现后，又是一顿毒打，“在地上踩，打了半死。”俊哲气不过，在被打第二天就去文身馆，把左前臂之上的臂膀也文了起来。

至此，原本还能被衣服遮掉的文身再也遮不住了。

徐江平配偶两人跑去文身店，质问吴玉良，由于手臂上的文身，儿子连“校园门都进不去了”。吴玉良爱人回道，“我不是不替他人考虑，真的许多人一同过来……咱们是经商的。

”吴玉良说，他咨询过律师，律师说，“法令上也没有规则说未成年人不能文身。”而徐江平觉得吴玉良便是赚黑心钱，他把吴玉良告上了法庭。

终究，江山市人民法院断定由吴玉良承当50%的补偿职责，俊哲未来每次清洗文身的费用，吴玉良承当一半。但徐江平对这个判定成果“底子不满意”，徐江平觉得，吴玉良应该承当首要职责，而不是相等职责。

但该案审判长徐根才觉得，“家长的职责不能推脱。”徐根才以为，正如被告不能以在法令未规则不能给未成年人文身状况下“法无制止即可为”而推脱职责相同，父母本应做孩子能够相等交流的朋友，却选用打骂方法，导致俊哲持续去扩展文身部位，对危害的发作也有差错。

可是，不论谁的差错更多，在这个社会系统里，文身都像一块永久消不净的疤，刺进了这个少年的身体，洗不净，抹不去。

“坏孩子”

脱离职高后，俊哲已近1个月没有回家住过了。本年6月，他在快手结识女朋友丽丽（化名）。一天深夜1点，这个15岁的小女子坐了2个多小时的车，从徐州一个小城来到这儿。他们恋爱了。

周荣娟以为这是早恋。她对此清晰表明对立，更不许俊哲带女朋友回家。所以，俊哲决议带丽丽住宾馆。什么时分回家，要看俊哲的心境，周荣娟觉得，自己拉不回儿子了。

俊哲说，他不觉得文身这件事自己错了，“我就感觉他们很封建。”俊哲以为活出了自己的姿态，”我爸妈一向想让我活成那个姿态，读书啊，从戎啊，做一个很乖的小孩子。我感觉我就在放飞自我。

”俊哲和朋友们在一同从不议论文身，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往常。

他常去的“繁龙纹身馆”内挂满了夺目的成人文身相片，装扮靓丽的少男少女们时不时呈现，戴着大金链子，手臂文满招财金蝉、蜘蛛、莲花的吴玉良承诺，带着朋友去，文身可打折，乃至免费。

有时分朋友会请俊哲去文身，他也带过十几个朋友光临这儿。这儿是少年们的聚集地之一，满意了俊哲关于江湖的许多幻想。

俊哲的朋友小龙（化名）和灵建（化名）都曾在这儿文身，小龙仍是俊哲“忽悠曩昔的”。

“咱们那儿我这么大的男的女的基本上都是一条花臂，脚上也有，许多人这姿态，我都习惯了。”丽丽也想文，因怕被妈妈打而作罢。

他们是同类。小龙爱穿一套印花装，T恤，大裤衩，趿着拖鞋，1米8的个子，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几个青年走在一同，你一句，我一句，烟雾绕身。夜晚是他们的天堂，网吧是他们的文娱阵地，打完游戏，少年们回到酒店，持续打牌找乐子，累了，就挤在两张床上，酣然睡去，留下一地外卖的餐饭、卷烟的余灰。

醒来，他们喜爱成群结伴去市城外一处30米深的水库，那里像一个天然峡谷，湖水明澈，少年们穿上泳裤，戴上泳圈，咕咚一声进去，一扎便是半响。有的人底子不会游水，但也不由得下水，这儿游的人多，还不要钱。

坐在水库旁的俊哲（化名）。拍摄/尹海月

丽丽不会游，她就用纸擦好一片方形砖，放在湿漉漉的岸边，坐在上面，用脚在水里荡秋千。

俊哲觉得这样的日子挺“自在”，他喜爱交朋友。初二以来，他的交际圈敏捷扩展，“朋友知道朋友”，结识了不少比自己大的人。

父母对此忧心如焚。一次，深夜1点，徐江平接到一个电话，说俊哲被砍了。两群人晚上约架，对方拿了三把菜刀，一根铁棍，还戴了口罩。俊哲白手冲上去，用臂膀一挡，划出一道赤色的大口儿，更严峻的一刀在腿上，骨头露了出来，在场的几个小孩东凑西凑，终究只凑到200元。没办法了，同行的朋友只能给徐江平打电话。

据徐江平说，儿子出面是为了朋友的女朋友。这件事让俊哲对自己早年坚信的江湖友情寒了心——终究冲上去的，只需他一个人，“我去帮他，没有一个人帮我。”电影中的情节没能在实际中演出，被砍时，有的人在边上看，还有的直接跑了，他挺气愤，“还有这种人？”

他叫他的朋友“表哥”“表姐”，但有时分，“表哥”“表姐”们也不靠谱。俊哲在外租朋友房住，“他让我一个月交550元”，俊哲给了350元，睡了3天不睡了，被奉告还要再交200元，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不义气。

金钱打破了开端浪漫的江湖幻想，俊哲感觉社会人都很实际，“有优点他才和你在一同。”

“他走上社会，最喜爱的便是钱。”周荣娟想给儿子买衣服，但俊哲说不要衣服，“给我钱就好了。”

“总觉得他很大的姿态，做的作业都是比大人还大的事。”周荣娟感觉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小时分，“他爸爸眼睛瞪他一下他都要吓死的。”

“那时分真的，又好笑又听话。”徐江平的手机里保存着儿子许多张相片，其间一张，是俊哲手拿碗筷，半靠着沙发吃饭，那时，儿子的臂膀干干净净的，“他手上哪里有这些东西。”他盯着相片看，如同回到了早年。

周荣娟不愿意他人把儿子界说为“坏孩子”，她拿来一个薄薄的笔记本，让记者拍，“你看俊哲这样的。俊哲的字很好的。”

实际上，在俊哲的小学语文教师蒋敏涛（化名）的眼中，俊哲虽不喜爱读书，但“蛮阳光”“大方”，“他不跟教师吵架，不欺压他人。”

俊哲的朋友小龙总结，江湖上的少年们，基本上都是被逼出来的，“有些人是由于穷，有些人是被人欺压太久了。”

俊哲说，他小学也常常被人欺压。直到初一，他仍是1米4的小个子，坐在班级第一排。他人怼他，他打不过，就用嘴巴背地里骂，“那时分人怂话还多。”偶然，周荣娟会发现回家的儿子有伤，徐江平听儿子说起过“被人欺压不敢说”，但好像也并不是多大的事。文了身，俊哲感觉有了一层保护罩，“他人就会怕你。”

少年们总结出了生计经历，在校园，玩，不去读书，都不会管你，“只需不跟教师吵架就好。”被打，栋栋觉得跟教师反映没用，“教师就信任学习好的。假如是我的错，教师就一顿骂一顿骂，假如是他的错，教师就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丽丽也不喜爱教师，她觉得做什么都会被教师骂，“她要影响我，说你要是不想读就别读了。我说不读就不读了。她说，那你这学期别来了。”所以，她真的不去校园了。

这些年，蒋敏涛教过许多“坏孩子”，文身是背叛最显着的一种，她还见过各种“不正常”行为，有的喜爱在同学面前脱裤子，有的一碰就大哭、滚地，还有的喜爱手拿披风，在操场上疯跑。

蒋敏涛发现，这样的孩子不介意被批判仍是被讪笑，他们只在乎能被看见。她记住早年教过一个男孩，像一只随时防护的刺猬，和教师说话，歪着头，“（他说）你想干吗，早年教师都不敢把我怎样样！”直到他在运动上赢得一枚金牌，才蜕去那层攻击性的外壳。

蒋敏涛与俊哲的妈妈相识多年，她感觉，藏在这个小孩心里的真实动机也是要“找到存在感”，“（父母）陪同他时间太少，他想寻觅另一种方法让他高兴。”

回家

这些年，徐江平一向忙着挣钱，没给孩子开过一次家长会。儿子读小学，他跟着村里人去江西，做消防器材生意，回到江山，他又搞起了化工生意。周荣娟开摄生馆则常常要到晚上10点。

这让俊哲的初一班主任觉得，他俨然一个“留守儿童”。有时，俊哲晚上睡觉了，妈妈还没回家。小学时，俊哲开端沉迷打游戏。那时，他在班级排名中等，蒋敏涛发现他常常完不成作业，便把电话打到家里。他把教师的电话悄悄拉黑，过后，教师问起，他也不否定，笑嘻嘻地说，“是我干的。”

他在游戏里给自己取名“孤寂先生”，父母不让他玩电脑，他就让朋友守在家里，爸妈一来，就关机。到了初一，他的成果开端排到中下等。这时，周荣娟发现，儿子不断带朋友去摄生馆，“带回来孩子染头发，手上有那些东西。”

正是这些朋友将儿子带入了文身的国际。周荣娟因而常常自责，她总觉得，儿子变成这样，是由于自己开了美容摄生馆，“到现在我都觉得有愧于咱们家，都觉得那时分不去开店，有或许就不会这个姿态。可是没懊悔药的啊。”

生二胎后，她想好了，不作业，全职带孩子，不想让第二个孩子变成下一个俊哲。

但俊哲缺的，并不仅仅陪同。他说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都是父母吵架的场景。

他记住有一次，由于吵架，父亲咣当一拳将门砸破了一个洞。他还记住，由于吵架，妈妈第一次哭，“那时分下大雨，我发高烧，我爸妈吵架，我爸去江西。我妈一向追着他车，我爸仍是走。”

有时分父母吵起来，他去拦，拳头也会朝自己挥过来。

他对爸爸有着一种杂乱的情感，他愤怒地提起父亲，但又时间流露着对父亲的保护，“究竟是我爸，血浓于水，他人揍我一顿我记取。他揍我我不会的，没有隔夜仇。”

他记住父亲常常带他去一家星级酒店吃饭，记住父亲教会了他打台球，教会了他认各种名车，他喜爱“我爸我爸”地喊，乃至还藏着一个小男孩的单纯崇拜，“我感觉我爸痞帅痞帅的。”

听见爸妈带记者去吃饭，他忽然说了句，“真的？”“我爸妈都没有带我吃过。”那双眼睛忽然暗了下来。

他在乎父母的观点，也介意自己在父母心中的方位。有了弟弟，他跟朋友戏弄，父母是“大号废了练小号”。但又不由得比拼得到的爱意，“我现在有个弟弟，我爸就偏心我这边。我妈我就感觉有点溺爱我，从小到大便是这样。”

“我好久没回家吃饭了。”他说。

少年

儿子越来越大，个头越来越高，这位父亲供认，自己也力不从心了，其时粗犷的教育方法更是失当，“人家说小孩子是夸出来的，不是骂出来的，可是我没有这个耐性。”

暴戾的呼啸还会在某些时间呈现，但徐江平开端调整与儿子的共处方法。他带儿子去见朋友，朋友劝导俊哲，“下次等你18岁，阿姨带你去北京，文一个特征、有艺术感的，十几万块钱的那种。”——他希望用这种方法劝说儿子暂时不要再去文身了。他觉得，等儿子成年，自然会抛弃文身。

儿子狡猾，从淘宝网买了两张假钞，他不再拳脚相加，转而去访问江西的一位监狱长朋友，告知儿子作业有多恶劣，“感觉他听进去了。”

他对儿子仍抱有希望，幻想哪天儿子或许会成为一个企业家，“很多教师会请他曩昔讲课，悔过他之前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不过他也预备承受儿子或许一事无成，他给儿子留了一套老房子，确保儿子能够娶妻成家。

无论如何，徐江平还需求面临留在俊哲身上的文身，徐江平计划持续给儿子清洗，至少要把暴显露来的半臂洗掉。

但俊哲不想再洗了。“我就感觉，读不读书少了一条路罢了，条条大路通罗马。”

俊哲的左前臂文身。 拍摄/盛伟

两代人的交汇之路仍遍及缝隙。俊哲想去酒吧当DJ，但爸妈不同意。徐江平为儿子的未来策划的是另一条路：进朋友厂里，学化工技能，过个两三年，有手工糊口，学好了，还能子承父业。徐江平觉得，正常来讲，“明理的孩子（都会听话）。”

但俊哲不感兴趣。他觉得父亲不了解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年轻人就应该做年轻人的作业。” 他想当网红，“感觉网红来钱快。”问记者，能不能把他的抖音微博“爆出来”，“搞不好，你报导，我成了网红，妈的，赚的钱比他还多，是吧？”

俊哲觉得，挣了钱就能向父亲证明自己，“他说，小徐，给我点钱啊。”他的手摇摆起来，臂膀一掷，“我就，给你，给你！我就包个红包给他，8888！”

他的快手叫喊“徐俊哲”。俊哲看过两个很火的快手号，想仿照他们：发段子，前面搞笑，后边传达正能量。比方，给环卫工人送东西，送爱心。“就……见证文身少年的蜕变嘛，由于我原本不是一个很坏的少年，在那些看我新闻的人的心中，我不是很坏的啊！”

俊哲觉得，只需成功了，“他人就感觉你文的是艺术品。”

他想以自己的方法得到认可。在他的规划里，“再过几年，我或许就要作出改动，要早睡早起，不像现在这么游手好闲。”

他身边的少年们也在等待着某种改动。丽丽说，“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我知道我错了。”丽丽觉得是父母没有管好自己，妈妈骂她，爸爸则悄悄给她钱，“（应该）狠狠地打我，太放纵了，爸爸太宠着我了。”而小龙告知记者，爸爸从来没拉过自己一次手，那天，弟弟考了低分，妈妈说是被他影响的，让他“死出去”，“我人都傻掉了。”

俊哲说，“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不记住早年是什么姿态了。”他玩着手机，显露一股忧伤又掉以轻心的心情，“或许我妈知道吧。”

周荣娟自然是知道的。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分的儿子很乖很乖，有次儿子路过夜市，看到一双很漂亮的鞋，就买了下来，“他说妈妈，我给你买了鞋子”，周荣娟一看，是一双玫瑰赤色的运动鞋，那是儿子用攒起来的零花钱买下来，送给自己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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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授权转载自冰点周刊（ID: bingdian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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